中原地区烟花三月,南洲却已是深秋时节,一望无际的原野上草木枯黄,一派萧条之色,偶尔可见几只袋鼠在草丛中探头探脑,小心翼翼地看着时不时快马飞驰而过的人类。
由于南洲太过广袤,几十里范围内都罕见人烟,南明的移民者们出行多以马匹代步。南洲草原宽广,最适宜发展畜牧业,马匹众多,几乎每一个移民家庭都有几匹,只可惜大华民国已经进入了热兵器时代,而且北平军已经机械化,骑兵难复往日辉煌,南明就算是养再多的马,也不过是当畜力而已。
一条小河边,两骑快马急驰,马上一对年轻男女纵马驰骋,看起来像是一对秋游的小情侣,不过扫兴的是,他们后面跟着一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这对小情侣纵马上了一座山包,这才一跃下马,坐在一块大石上遥望夕阳。
“这里的夕阳真美。”那女子倚靠在男子的臂膀边,痴痴地看向远方,不过身后传来的马蹄声破坏了这一美好的意境,她向后一看,原来是那个跟屁虫一般的锦衣卫,不由得皱眉道:“可惜,有不该出现的人。”
“他是奉命来保护我们的安全的,不要出口刁难。”那个男子皱眉道,其实他就是刚从北平大学留学归来的方中哲,这个锦衣卫是他的贴身侍卫,当然了,这是名义上的。
“保护我们的安全?我看是来监视我们的吧。我可听说了,自从你回中原留学,这些人就跟着,连出门上街都要跟着,实在是一点自由都不给。”那女子一扁嘴,瞪了那如影随行的锦衣卫一眼,怒问道:“方大哥,你从中原回来都半年多了,怎么都不来看我,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把我忘了?!”
“不是,怎么会呢,我这不是忙吗,铸造局那边要建炼铁厂,我要负责设计监工,一直脱不开身,今天一有空,我不就出来陪你赛马了。”方中哲忙道。
“谅你也不敢喜新厌旧,不然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那女子恶狠狠地挥了挥拳头。
这个女子叫胡鹭儿,老爹是一个武将,不久前战死沙场,算得上是南明的功臣,她得到南明皇室的厚待,就连方家也给她家面子。正所谓将门虎女,她可不像那些深闺中的小姐那样矫情,而是一个敢爱敢恨的主,而方中哲为人老实,却也非常喜欢这个辣妹子。
胡鹭儿虽然性格刁蛮,不过也是一个好学的主。由于南明没有女子读书的惯例,她只能四处偷师,其中老实巴交的方中哲就是她“纠缠”的对象,不是向他借书就是向他请教。
当然,这些都是偷偷摸摸地进行的,南明可是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这些事让别人知道了,肯定少不了一通冷嘲热讽。
“方大哥,你去过北平,听说那边的女人不但可以上学,还可以上大学的,以后还可以参政从教,这是不是真的啊?”胡鹭儿压低声音问道,双眼还不时地往后看,见那个锦衣卫已经识相走开了,这才暗暗放心。
方中哲也是偷眼向后看了一眼,不见了锦衣卫的踪迹,这才低声道:“这些事不可多问,让上面的人知道了,会有大麻烦的。”
“这都不能说,那些人管得也太严了。都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难道上面的人想要当周厉王不成。既然他们不让我们说,那我们就道路以目,迟早把他们拉下来。”胡鹭儿再次挥舞起小拳头,一副革命斗士状。
“我的小祖宗,千万不要乱言,小心祸从口出。”方中哲急了,一把按住了胡鹭儿的嘴巴,可是胡鹭儿却没有就此住嘴的意思,声音提高了几个声调,道:“你不把实情告诉我,我就大喊。”
“好,我说还不行吗。你好个小祖宗,算我怕了你了。”方中哲顿时慌了,他知道这个小妮子是说到做到的主,她真要扯开嗓门喊,今晚肯定有人来找他喝茶谈天,回来肯定少不了被老爹和伯父责问,他实在是惹不起。
“别的地方我不知道,北平大学是有女生的,而且还很多,我就读的是工科学院,七百多名同学中就有两百多名女生。这些女生都特别聪明,比男生还刻苦,每次考试都占着前五名。听说还有几位小姑娘是总统学堂教出来的,十四岁就考上了大学,两年就修够了别人四年才能修够的学分,毕业之后就不知所踪了,有人说她们加入了秘密科研组织,也有人说她们去了大东洲。”
“总之,能考进北平大学的人都很可怕,我就算再苦读十年,恐怕也追不及他们。而中原那边比我优秀的学子太多了,我们还未能造出火车,他们就已经造出汽车了,听说他们最近集中所有科研力量来研究发电机、电动机、电灯和电话,可是我们现在连电是什么都还没能弄明白,落后得实在太多。”方中哲皱眉叹息。
正所谓不怕穷就怕比,方中哲去过北平,越发觉得大华民国在各方面都领先得太多,以至于他们想追都赶不上。看到的越多,那种无力感就越发笼罩在他的心头,而这些话他也不好跟别人说,只能一直闷在心里,这一次在意中人面前吐露出来,他整个人反倒轻松了许多。
“落后不可怕,知耻后勇就能迎头赶上,就怕有人拉后腿。人家大华民国科技昌明,主要是因为人家的政治清明,就冲着女人可上学可从政这一点,他们就比我们这边开明。我们这边人丁本就少,还把女人关在闺房里不让她们读书识字,这实在是自甘落后。”胡鹭儿埋怨道。
“祸从口出,这种话切忌不可外传。”方中哲忙道。
“又是祸从口出?!你个大男人,胆子怎么这么小。”胡鹭儿白了方中哲一眼,又问道:“听说大华民国的前任大总统经常到北平大学讲学,你有没有见过他本人啊?”
“见过几次,他不但常到北平大学讲学,也常在总统府外发表讲演,有时候还会与家人一起在街上闲逛,凡是长住北平城的人,都有机会见到。”
“那他长什么样,样子是不是很特别。”
“也没有什么特别,看起来跟寻常的教书先生没什么两样,只是他偏爱穿类似于军装的黑色华服,留了一头刺猬一般的短发,待人十分和气,凡是见过他的人,都不会觉得紧张…”方中哲回忆起当年与万磊相见时的情景,他还记得当时万磊还给他列了一个书目,那些书籍他都看了,从中获益良多,心中暗暗佩服对方的为人师表、有教无类。
而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断了方中哲的回忆,他忙起身向后一看,就见一队锦衣卫疾驰而来,临近他们所在的山包时,还分散开来,直接把这个小山包给围住了,看样子是来者不善。
“我等特奉钦命前来办案,敢问胡鹭儿何在?”为首的是一名锦衣卫千户,手中还拿着一份驾贴,看来是有备而来。
“李大人,这恐怕是误会了,胡小姐在忠良之后,怎么可能与钦案有关。”方中哲见事态有些严重,直接挡在胡鹭儿的面前。
“案犯胡鹭儿,私印禁书,散布妖言蛊惑民众,人证物证俱在,识相的马上束手就擒,但敢拘捕,立杀无赦。”那千户愣是没把方家少爷放在眼中,手中的宝剑直接亮出一寸。不过这也难怪,他是奉圣旨办差,见官大几级,王公贵族都照捉无误的,方孝孺虽然是国相,但是在这些人的眼中还不是一盘菜。
“私印禁书?敢问这究竟是何事?印的是什么禁书?”方中哲心中开始打鼓,因为他知道,胡鹭儿还真是一个小报社的老板兼记者,平时就爱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新闻,四处印发,说是丰富百姓的娱乐生活,实际上是闹着玩,方中哲以前也没太在意,没想到现在真的惹上锦衣卫了。
“什么禁书?!”那千户一声冷笑,把一叠油印的文稿递给方中哲。方中哲只是看了一眼,双眼就直冒金星。这些内容他本人也看过,是出自一本叫《大华梦》的书,这可是一本要人命的书啊,是南明第一禁书,一般人根本不能看。
别的不说,就说开头的第一章,讲的就是顺天府百姓为了争取自由平等而起来反抗君权暴政的事儿,其中一句万磊的原话:在君权之下,有功得不到应得的奖,有劳得不到应得的报酬,百姓的生命与财产都被皇帝予取予夺,谈何自由谈何平等?要想劳有所获,功有所得,就得站出来,对当权者说:天赋人权,我们的权利我们自己做主。如果当权者不听,那就用拳头来告诉他们:谁敢把我们当奴隶,我们就革谁的命。
现在胡鹭儿居然印发这本无敌禁书,这真是不想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