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辰看着张成,突然之间觉得有些悲哀。他受段辽看重,统率这五百辽西突骑,前往徐无城支援,从开始就走在一条困难重重的路上。
仔细想想,自己在燕山之中穿越而来,至今不过一个月。可是在他穿越之前,赵国与辽东对段部的战争已经开始了。
先是段辽从弟段屈云攻克幽州,赶跑了石赵的幽州太守李孟。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李孟在山中搜寻自己,然后被自己一箭穿喉。
然后是渤海公段兰在北部与辽东慕容家纠缠不休,最后被慕容皝反败为胜,手下士卒损失惨重,以辽东的兵力如何能够支两线作战?
赵国先锋来势汹汹,支雄与姚弋仲攻城略地,在极短的时间内扑向令支城,如果没有极为周全的准备又怎能做到这一步?
自己无意中闯入进来,在复杂的时局中随波逐流,根本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他不是不知道实力的对比太过悬殊,可是郡主段雪颜将他从燕山中带出来,便是救了自己一命。开始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由于段家的缘故,总算以一个不太坏的姿势融入进来。
更何况辽西公段辽将五百辽西突骑交给自己,并当众将女儿许配给自己,这份人情自己不能不还。即便是以卵击石,他还是在田家堡伏击了石赵大军的粮道。
他虽然只有五百骑兵,但是在两辽土地上,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在复杂的局势中生存下来。
可是,就在他们越过卢龙道,在接下来有所行动的时候,百夫长张成叛变了。
这一刻,张伯辰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乱世!
当掌控斥候的秃发狐雍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秃发狐雍之前没有发现躲藏在附近的拓跋什翼犍。
因为秃发狐雍的主要注意力,早就集中在张成及其心腹爪牙身上!
事到如今他才知道,原来作为段部嫡系的辽西突骑也不能保证忠诚,他在睡梦中被割去脑袋也并不是不会发生。
张伯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躁动的内心平复下来,轻声道是:“你想活命没有错,可是你们这几个人,如何在辽东活下去?告诉我,你想投靠谁?”
“啧啧,将军。不可否认你是个聪明人,我原本不服气,你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如何被段辽另眼相待,现在看来,你确实有几分本领。只是很可惜,聪明人往往死的都很早。”
张成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看向张伯辰身后:“秃发狐雍,你这百夫长做了也有快十年了吧?不知道被一个毛头小子凌驾于头顶之上是一个什么感受?”
他坐在马上,侧过身子看向高烈:“高烈,你出身渤海高家,累世冠冕,我知道你文武双修,欲要在这乱世建立一番功业,可是却被一个卑微贱种后来居上,你心里可服气?”
“还有你,徐可。你这佐吏到底要做到什么时候?”
张成说完,呵呵笑道:“我张成出身匈奴羌渠部,投靠段辽原本以为可以得到重用,没想到至今不过是辽西突骑中的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原本也就罢了,可是你张伯辰何德何能,竟然只凭借两箭就可以率领辽西突骑?如今赵国大军兵临城下,你难道想要凭借着区区人马对抗数十万大军吗?真是不自量力!”
“张成,你这逆贼想要叛变,何必找那么多借口!”段思勇骑在马上,指挥心腹截住张成去路,恨恨道:“我等如今与主上消息隔绝,到底是什么状况根本无从得知。即便是石虎攻破了令支城,我等也要找到主上消息再作打算!”
张成无视段思勇的辱骂,回过头来道:“张将军,既然你问起了,那我张成就坦然相告。我投奔的便是冀阳太守宋烛,不出意外,只怕冀阳的援军已经在从平冈赶来的路上了。”
他挑衅性地看向张伯辰:“你既然可以放过拓跋什翼犍,为何不能放过我等。你们现在走,还来得及,念在你我同为袍泽的份上,我绝对不会对宋烛吐露半个字。”
张成的话石破天惊,众人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假若冀阳太守宋烛到来以后,凭借目前不足四百的疲敝之兵,如何还能逃脱?
方才围捕拓跋什翼犍乃是段思勇所为,其余等人并无参与,释放拓跋什翼犍的时候,这张成也并不在现场,可是他竟然一口叫破名字,难道此人竟认得拓跋什翼犍?
张伯辰不仅不笨,相反还是一个相当聪明的人,他从蛛丝马迹中便将其中缘由想了个七七八八,已经和现实极为接近,他冷然地看向张成:“你投靠宋烛,难道是想去堵截拓跋什翼犍?难道你竟然认识他?”
“他说他在赵国做了十年人质,而你居然认识他。你究竟是什么人!”张伯辰突然之间大喝一声,刹那之间,一支飞羽从射出,朝着张成咽喉贯射而去。
他之前将复合弓收起,却是练起了军中角弓,此时一声大喝打乱对方心神,脑海中却是想到了慕容翰与自己比试箭术时所用手法,出其不意地射出一箭。
“啊——”
一声惨叫传来,那张成低头躲避不及,竟然射入眼眶之中,他痛疼难忍,大叫一声从马上跌落下来。众人见状再不迟疑,抽出弯刀冲入人群。
血花四溅,张成心腹之人见势不妙想要逃出重围,不多时便被众人砍倒在地,有些策马驰骋,亦被箭矢射落马下。
惨叫声在耳边不断响起,渐渐稀疏了下来。张成一时未死,双手捂住眼眶在地上蜷曲成一团,鲜血“汩汩”从指缝中流出。模糊之间看到张伯辰向自己走来,他惨然一笑道:“张伯辰,我太小看你了。如果知道今日,我早该在卢龙道中便杀了你!”
“啊!——”
张成大叫一声,突然将眼眶中长箭拔出,顺势插入胸膛之中。空洞的眼眶看向张伯辰,喃喃道:“在这——乱世之中,谁——会不死?张——张伯辰!我在地下——地下——等你!”
看着张成倒下的身影,张伯辰心中一阵冷意。他与张成无冤无仇吗,可是在那种情况下却必须先发制人,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事到如今,他才发现自己远比想象中更加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