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瑛一直在车中呆呆地坐着,摇摇晃晃的马车灯光映射在她的脸上,她似乎在出神地想着什么,脑中又似乎一片空白。车轮碾过一片水塘,脏脏的水花顿时四溅,空气潮腻得令人烦闷。
致庸遍体鳞伤,在乱草中沉沉地睡着。
老狱卒提着灯,引着脸上蒙着半截黑纱的雪瑛和小丫头走进来。
雪瑛一眼看见致庸,不觉心神大乱。
那狱卒要唤醒致庸,被雪瑛伸手制止。她要一个人看看他,就这样看看他。
雪瑛两手紧握住牢房的隔栏,走近了去。现在她看清他了。
这就是那个她当初可以为之付出生命的人,而今她恨他,为他有这样的下场而大感快意!
可是突然间,令她自己也猝不及防的是,她竟然为这个血肉模糊的人流出泪来。
她无声地张了张嘴,一时间全身瘫软,只好用力靠在隔栏上。
致庸在草堆上全然不知,死沉沉地睡着,突然梦呓道:“蝴蝶,好大个的金蝴蝶呀,你看,你看……”接着他翻过一个身,半天再也没有声息。
雪瑛心中又痛又恨,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几乎要让她燃烧起来,半晌,她转身快快地离去了。
就在这时,致庸突然醒过来,翻身坐起,自语道:“莫非我真要死了,平日里想念的人,今夜都一一在梦中见到了?!”
那老狱卒颤巍巍地提灯走过来:“乔东家,你一个人在这里念叨什么呢?”
“老人家,刚才我梦见有人来看我……我是做梦吗?还是真有人来过?”
老狱卒一旺,想了想,打了个哈欠道:“今夜是我当班,没见人来。乔东家一定是想念什么人了……好好睡吧,天快亮了。”说着他便要离去。
致庸大急,含泪喊道:“老人家留步,听在下说一句话!乔致庸这话,今晚上一定要说出来,找个没干系的人来听,老人家,你就帮个忙,听几句再走吧!”
老狱卒心中一阵怜悯,当下站住点了点头。
致庸深吸一口气,道:“老人家,刚才我梦见的那个人,是我日日夜夜都想见的一个人,是我一生一世想起来心就疼得流血的一个人,也是我一生中最对不起的一个人!老人家,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想,想到底是谁告密将我送进了天牢,不知怎的,我想到了她!可是……我不愿意相信是她!相反,我还是天天地想念她,想见她,就算到了这会儿,她还是我死前最想见的人!”
老狱卒叹了口气,颤颤巍巍道:“乔东家,你也不要多想了,人生际遇,生死情仇,只要大限来临,再多的怨恨也解脱了,你还是再睡一会吧!”
说着他便慢慢转身离去,一边走,一边摇头感慨:“唉,可怜见的,人死到临头都这样……”
致庸完全清醒了,怔怔地望着雪瑛离去的方向,突然大声喊道:“雪瑛!刚才是你来过了吗?是你吗?雪瑛,雪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