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回去了。”云娘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带我走吧。”
听到这里的袁香儿张圆了嘴巴,“所以这个人就是师父?原来从那时候起,师父和师娘就在一起了。”
“虽然完全不同,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却很清楚。他就是那只鱼了。”云娘笑了笑,白皙的手指摩挲着绣在手绢上的图案,“他和我在一起之后,一直很努力想像一个人类一样生活。他让我教他识字,教他读书,教他关于人类的一切。我陪着他云游四海,寻访名师,学习人类的法术,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类。”
“这样看起来,好像很浪漫。”袁香儿说。
就连南河都坐直了身体,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云娘。
“听起来似乎很美好,但终究违背了世间规律,是为禁忌,不合时宜。”云娘叹了口气,把视线放在袁香儿身上,“随着时日的流逝,我一日日的开始衰老,而岁月对于夫君来说,只过去了微不足道的一瞬间。”
袁香儿心中突然难过了起来,她替师娘感到难过,自己日渐老去,而心爱的人却还依旧年轻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
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日日垂垂老矣,脚步蹒跚,而本该并肩齐行之人,却依旧停留在原地,昭华正好,青春年少。
“你觉得是先老的人比较可怜吗?”云娘摇了摇头,“其实先一步离开的人,反倒得到了解脱。年寿绵长的人才是被孤单留下的那一位。”
袁香儿愣住了。
“有一日你师父占了一卦,说有一位小姑娘和他有几年的师徒之缘,他十分高兴,特意走了很远的路,去将她接到家里来。”云娘看着袁香儿,眼中带着慈爱,“那时候你才那么一点点,媒体蹦蹦跳跳地进屋来喊我师娘。但我那时已是风烛残年,腐朽之躯了,连路都快走不动了。”
“可是师娘你当时……”
你当时看起来还是那么的年轻,和师父一双璧人,神仙眷侣。
“你师父一直是一个随性之人,只在这一件事上无论如何也堪不破。我不知道他用什么办法留住了我的容貌,但其实那时我内在的一切,都已经衰老腐朽到了极致,活得十分痛苦。他无论如何不肯放手让我离去,我早已心灰意冷,劝说他放弃,可是他十分固执地坚持尝试各种方法。为此,我们彼此争执,我甚至冷落了他很长一段时间,只希望他能够自己想通放弃。”
袁香儿一下站起身来,只是如今师娘恢复了,但师父却不见了?
“即便是我,也知道让一个凡人长生久视,是多么的有违天道。”云娘把目光投向远处的天边,“我不知道他为此付出了什么,但他既然已经坚持这般做了,我就要好好地珍惜这得之不易的一切,把他给我的每一天都过得好好的。开开心心地等着他,我想总能等到他回来为止。”
云娘伸出手,把袁香儿鬓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香儿,如今师娘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能早早知道这一切的是非因果,天道人伦。将来能像你师父期待的一样,更好地走属于你自己的道路。”
袁香儿伸手握住了云娘的手,没有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口。
师父当年没有告诉她任何事就离开,大概是希望她能够毫无压力地在这个小小的镇子上无忧无虑的长大。
当年那个父亲一样的男人带着温和的笑容,找到了她,握着她的手把她一路牵来这里,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如今她已经大了,有了自己的能力和想法。她希望有一天能够弄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找到师父,替师娘把他带回这里。虽然世间广阔,茫然无序,但就像师娘说得一样,只要自己还活着,就可以慢慢去做,机会总是还有,希望也还存在。
第35章
接近年底,集市上十分热闹,有钱没钱的人家都免不了采买些年货,添置些新衣,准备过年。
市集上的商品也变得比往日丰富得多,各种南北行货,新鲜吃食,摆得街道两侧满满当当。
袁香儿将一包酥酥脆脆的米花糖放在眼前身形高的妖怪手中,名为祙的妖魔伸出黑漆漆的双手,接住那个香喷喷的布袋,他一直驻立在桥头边,歪着脑袋看袋子里的东西。
直到袁香儿走了很远,祙的身影又从石桥的桥墩边赶上来,宽肩小头从目,一身奇特的模样,黑色的手臂举在袁香儿面前,摊开手掌,手心里静静躺着一朵沾着水珠的山茶花。
这个时节想找到开着的山茶花可不容易,袁香儿笑嘻嘻地接过那朵山茶花,将它别在鬓边,微微躬身向自己的朋友道了谢。黑色的大个子学着她的模样,也微微弯了一下腰。
祙是袁香儿到阙丘镇之后认识的第一个妖怪,九年的时间一晃而过,他从一个普通的妖魔变成了自己的朋友,这个小小的镇子也从一个陌生的地方变成了自己的家。几只小妖精混杂在人群中,安居乐业的镇民,宁静平和的小镇,仿佛这里是一个不需要她担心任何事的世外桃源。
挥手和祙告别之后,袁香儿来到一家首饰行,拿出了在山上捡到的那个金球。她想着厌女十分看重这个球,如果能把它修好,下一次见面的时候还给她,或许能减少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铺子里的老板拿着那个烧化了大半的金球左看右看,摇摇头,“此乃累丝工艺,难做得很。咱们这样的小地方可没这种手艺。别说我们店,整个阙丘我保证找不出能修这个球的匠人。大概只送到州府或京都这样繁华之地才修缮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