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一时听得无言,只觉得浅水清看似卤莽的行为背后,其中竟隐含着莫大的深意。
说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全是狗屁。当兵的人,正所谓今日不知明天,做事讲的就是个痛快。不求天长地久,只求片刻拥有。倘若浅水清当日不杀衡长顺,日后在战场上,还不知道是谁杀谁。上了战场的人,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袋上玩命的人。连命都敢玩了,又哪还有这许多顾忌和考虑?反到是那左顾右盼,前瞻后瞩的人,在考虑了得失权衡之后,终于做出个杀不得的决定,其结果却可能是一转身就已被人用刀把脖子都给削了下来。
当日浅水清敢杀衡长顺,就是知道自己已经和衡长顺撕破脸,再没有转圜的余地,既然如此,到不如借着没来得及被他拉拢的军心,早下手为强,除了他,为戚天佑报仇,也为自己除掉一个后患。就算事后被上官追查责任,有云霓在暗中伺服,有众军将为自己求情,或许依然能有一份开罪之机。
所以,他当断立断,再不犹豫,一刀便要了衡长顺的命,为戚天佑报了仇,也为自己树立了一份威信。
只是他自己都没想到,全卫所有官兵竟然会一起把这件事压了下去。这也正是欺衡长顺新来乍到,没有根基,否则要想近千人为他遮满杀官大事,当真是痴人说梦了。
对于浅水清说杀便杀的魄力,老人也有几分叹服。
此刻老者点了点头,说道:“难怪天佑会把千人斩传授给你。练千人斩者,首重气势。正所谓虽千万人而吾往矣!要有百战不败,死不言退的斗志和精神,才能仗手中刀,纵横于沙场之上。天佑的为人过于老成,做事有时缺了股子狠劲,这千人斩的威力,在他手中其实并不能真正发挥出来。我看你一脸文弱的模样,却是个敢拼命的主,难怪敢抱着碧空晴往火坑里跳。这千人斩在你的手中,或许可以发挥出它应有的威力。”
老者不否认自己就是当年的狂龙武士,所以说起话来也就放开怀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很显然这老头是个典型的武痴,一旦说起武学上的东西,立刻就着了迷,入了魔,滔滔不绝,喋喋不休。不过好在浅水清本身对千人斩也有许多问题,正好借这机会请教老头,两个人一时间聊得兴起,竟浑然忘了天色。
待到夜色临近,米家坡升起一股氤氲雾气时,两人才发现聊得过于投入,竟错过了回去的时间。
搞笑的是,聊天聊到现在,浅水清竟然连老头的名字是什么,和戚天佑到底是什么关系都不知道。
虽说猜也能猜出来一些,但毕竟不是对方亲口承认的,总有些不靠谱。
于是浅水清笑道:“哎呀,是我太无礼了,到现在还没请教老人家高姓大名。”
老者挥了挥手说:“我的名字,今天就不告诉你了。以后你自会知道。至于天佑嘛……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他和我是什么关系了。”
浅水清点点头:“逝者已去,还望您老节哀。我还有事要回军营,就先告辞了。”
老者点了点头:“你去吧。我在这里再坐一会,陪佑儿……说说话。”
浅水清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又转了回来。他说:“对了,戚大哥临去前有句话要我转告给您。”
“什么?”
“他说……他原谅你了。”
老者的浑身一颤,再说不出任何话来,惟有两行浊泪划过脸颊,漫入漆黑长夜之中。
第三章寻衅
蹄声惊醒了睡梦中的人们。
“起来,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好象有人闯营。”
“什么人这么大胆,竟然敢闯虎豹营?”
“不知道,快起来看看。”
在纷纷嚷嚷中,刚刚才睡下的虎豹营士兵又纷纷穿上衣服走出营帐。
一队血色飑骑奔流汹涌,片刻间已将整个营地团团围住。他们显然是刚从前线下来,为首的一个,粗眉大眼,满脸杀气。
“洪天启在哪里?让他出来见我。”为首的将军大吼。
看盔甲上那个凸起的虎头斑纹,昭告着所有士兵,此刻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位虎威将军。
天风军制中,游击将军或骠骑将军领营,掌旗者拜虎威将军,骁锋将军,纵队长拜伏波将军,熊罴将军,镇督拜龙骧将军,靖逆将军,羽林将军。军帅拜大将军。
也就是说,对方至少是个掌旗。
此刻天尚未大亮,洪天启也正睡得朦胧,突然间遭遇闯营,心头火起。
出帐一看,脸色微微一变,拱了拱手,他说:“李规将军?你不在前线驻扎,怎么夜闯虎豹营来了?”
李规嘿嘿冷笑,声音阴冷酷寒如天边积雪:“我在前线打仗,有人却在背后捅我的黑刀子,你说,我怎么能不回来?”
洪天启脸色阴郁如这刻苍茫的天:“李规将军,我不明白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阴婺的笑声如夜鹰啼嘶:“衡长顺是怎么死的?说!”
洪天启脸色微微一变:“一个半月之前,他在沙河屯领兵杀敌,不幸战死沙场,这件事我已经上报了镇部,怎么?李将军还有什么意见?”
“胡说!”李规大吼,手中马鞭抽出空气的嘶鸣:“衡长顺是百战老兵,老于沙场。他打了那么多年的仗都没死,怎么一跑到你们虎豹营来,头次出战就会战死?你当老子是瞎子傻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