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看上去有些年头,边缘已经微微泛黄。
狄然摩挲着狄晖那阳刚帅气的脸,想起小时候自己兴冲冲地把照片架在床头时狄晖对她说的话。
&ldo;然然要把爸爸放在床头?&rdo;
小狄然抬起头,奶声奶气反问:不行吗?&rdo;
&ldo;当然可以。&rdo;狄晖说,&ldo;不过然然以后有了爱人,可不能继续把爸爸的照片放在床头了。&rdo;
小狄然问:&ldo;为什么呀?&rdo;
狄晖敲了敲她的头:&ldo;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以后你就知道了。&rdo;
小狄然瘪了瘪嘴很委屈,明明是狄晖说话不清不楚,还要打她。
狄然打开photoshop,准备给照片做后期。
她喜欢摄影,对这一套操作流程很熟悉。
狄晖肺癌去世十年了。随着年岁增长,她关于狄晖的记忆,已经被时光磨碎成一段又一段破败的碎片,任凭她怎么回想,都找不回一片完整的记忆线。
那时她才七岁,她妈妈江泠闻讯赶来的时候。她还没缓过神,呆呆地站在冰柜前面看着狄晖柜子上的编号。
江泠蹲下来摸了摸她的脸,柔声说:&ldo;然然,爸爸死了,你跟妈妈回家好不好?妈妈的家,那里有一个非常好的叔叔,还有一个很漂亮的姐姐。&rdo;
狄然呆滞的眼神动了动,她伸出小手轻轻推开江泠,问在一旁担忧看着她的小李东扬:&ldo;李东扬,他们说我爸爸死了。&rdo;
小李东扬很严肃地告诉她:&ldo;叔叔没死,他告诉过你了。你只要回家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开开心心过上一百年就能见到他了。&rdo;
小狄然点点头,拉住他的手:&ldo;那我们回家。我饿,想吃大院门口的煎饼果子。&rdo;
她就这样拉着李东扬离开,任江泠怎么叫也不回头。
狄然所能想起来的实在太少,因此每一段记忆她都视若珍宝,妥善珍藏。在那些为数不多的记忆里,最清晰的就是狄晖教她背唐诗。
&ldo;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rdo;
那是一片一眼望不边的荒芜雪原。天地寂静无声,孤身一人,道不出的孤单寂寥。现在狄然隐隐能明白她小时候固执地认为这里应该有只鸟的原因。
她害怕这种极致的寂寞。
狄晖去世后,她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谁也不理,除了李东扬。
那时候每天走出家门,大院里小朋友都会指着她骂:&ldo;我妈说她就是属乌鸦的,很晦气,不仅气走她妈,这下把她爸都克死了。&rdo;
这时候李东扬就会冲上去和他们扭打,通常是几个小孩把李东扬按在地上打得鼻青脸肿,而狄然只是没有知觉似的在旁边看。直到小孩们打够了,勾肩搭背离开以后,李东扬才爬起来把她抱在怀里:&ldo;别听他们的,你才不是乌鸦。&rdo;
狄然问李东扬:&ldo;你疼不疼?&rdo;
李东扬总是会悄悄抹掉鼻血:&ldo;我没事,我抗打。&rdo;
事情持续到那一次,李东扬被打得头上豁开一个半指长的口子,躺在地上捂头呻。吟,那几个小孩还不满意,脱了裤子要在他脸上尿尿。
狄然远远站着,看到这一幕后,麻木的眼神动了动,默默捡了一块砖头走过去。
狄晖从小教她跆拳道的礼仪,她在那天忘得一干二净。
她一股子不要命的狠劲,挥着砖头一砖一砖下去,把那几个小孩打进了医院,每个人头上都至少fèng了十针。
事后她趴在李东扬的病床上哭得撕心裂肺。
那是她有记忆以来唯一哭过的一次,吓得头上包着纱布的李东扬不知所措:&ldo;你别哭了,你肯定还会见到叔叔的。我保证,狄然?&rdo;
狄然眼里不再是空荡荡的麻木,她仰着脸都是泪水和鼻涕,她一直哭,含糊不清地不停问他:&ldo;你疼不疼?你疼不疼?&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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