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方说还有什么呢?”利普霍恩问道:“假使鲍莱格斯住在远离平地的地方,知道他自己对猎鹿到底了解多少可能是有用的。”
“比如鹿不会向上着,所以假使你能登上悬崖或者高于它们的什么上面,它们就看不到你。”她竖起第二个手指说,“听觉也很好,”她笑了,“所以假使你在那块大岩石上,它们看不见你,但他们能够嗅到你并听到你的呼吸声。但它们在气候特别干燥时嗅觉就不那么好,在下雨、浓雾或刮大风时,就很难嗅到什么。但如果湿度正常及只有微风的话,它们能嗅到好几英里远。”又伸出第四个指头说,“再比方说它们不大注意自然界的声音,因此假使你要移动,你得沿着鹿的足迹走,那是他们认为自然能听到声音的方向,而且你要用走走停停的步伐走,”——她作了些动作退钝的手势,——“就象那些鹿自己在枝叶等东西众多的地方所走的那样,”她停顿了一下,皱眉回想道,“乔治说使它们害怕的唯一声音是陌生的声音,从不正常的地方来的不正常的噪声。”
利普霍恩觉得她看起来疲倦、憔悴。她和这一帮难处的家伙在这里到底干些什么呢?她太年轻,为什么白人不关心他们的子女?于是他又想起乔治·鲍莱格斯,为什么纳瓦霍人不关心他们的子女?
“你说欧内斯特在教他祖尼狩猎方法,”利普霍恩说,“那是怎么回事呢?”
“也许他们只是开开玩笑,”她说,“可我想那也许是宗教,有一首诗,一曲小歌,当他追逐公鹿时,大概要唱的,乔治想记住它的祖尼文,但很因难,因为他才刚学说祖尼话,我让他们翻译过来,写在我的笔记本里。”
“我想看看。”利普霍恩说。他想他是很希望着看那笔记本。贝克也是想看的,她在那里面摘录了些什么?
“我只记住了那诗歌的一部分,”她踌躇了一下:
“鹿啊鹿,强壮的公鹿,
我是你听到的照你脚印奔跑的声音,
我跟随奔跑声来了。
给你带来圣洁的恩惠。
我的箭给你带来新的生命。”
她的低而柔和清澈的嗓音突然停住了。她斜眼看了一下利普霍恩,脸红了。“它还有很多,我想也许我唱得有错误。然后,当鹿倒下时,就要做祷告,你要抓住它的嘴,把脸贴在它的鼻子上,吸进它的呼吸气息,说:‘谢谢你,我的父亲。今天我吸了你生命的圣洁的气息。’我觉得那很美,”她说,“我觉得祖尼人有一种美的……”她的声音逐渐减弱,她低下了头,用手蒙住脸,“欧内斯特很愉快,”她说,声音被她的手捂着,“愉快的人们是不应该死掉的。”
“我不知道,”利普霍恩说,“也许死只适于老年人,感到疲倦的人需要一些休息。”苏珊娜默不作声,她低垂下头坐着,脸埋在手中。利普霍恩安静地说着,他告诉她纳瓦霍神话对这是怎么说的,以及杀人魔王和水娃(生于水中的孩子)怎样拿起从太阳那里偷来的武器,怎样杀掉给人民带来死亡的那些恶魔,以及他们如何决定宽容一种死亡,“我们把它叫做‘煞’,”利普霍恩说,“我祖父给我讲的故事就是这样的,这对孪生英雄发现煞睡在地下的一个洞中,水娃正打算用棍子把他杀死,但煞醒了。煞对这对孪生英雄说他们应该饶恕他,以便那些因年老而筋疲力尽的人们能够死去,为其它新生的人腾出地方。”只要她需要他讲,他就打算一直讲下去,这样可以让她毫不窘迫地哭出来。她并不是真的在哭欧内斯特·卡泰,而是在哭自己,哭乔治·鲍莱格斯,还有所有失踪的儿童,所有失踪的无辜者。她一会儿用手背、一会儿又用过大的衬衫袖子抹抹她的脸。
她多大了?利普霍恩很想知道。大概快到二十了吧。可她的年龄似乎被疯狂地搅乱了,既象春天那样年轻,又象冬天那样衰老。她是怎样到这里来的呢?是从哪儿来的呢?为什么那个人不照顾他的女儿呢?是不是他也象肖蒂·鲍莱格斯一样,把自己藏在酒瓶里躲开他的孩子们?
“我希望关于打猎的一切情况能对你有所帮助,但我看不出它能怎么样帮助你,”她说,“我想你得等他再回家。”
“我还没告诉你那一点,”利普霍恩说,“乔治再也没有家了。我想你知道他父亲是个酒鬼吧,唉,现在他爹已死了。”
“我的天,”苏珊娜说,“可怜的乔治,他还不知道吧?”
“还没有,除非——”利普霍恩控制住自己,“不,”他说,“他还没有回来。”
“他为自己的爹感到羞愧,”苏珊娜说,“为他整天喝得醉醺醺而羞愧,但他也喜欢他,你能看出这一点来,他事实上是爱他的。”
“塞西尔也这样。”利普霍恩说。
“我想,当他们是醉汉时,那是不一样的,”苏珊娜说,“就象你父亲病了,他自己也确实没法子啊。那时你仍可爱他们,那样也不错。”她停了停,眼晴又湿润了,但她顾不上这,“现在他一无所有了,先是他失去了欧内斯特,现在又失去了他爹。”
“他有个弟弟,”利普霍恩说,“一个叫塞西尔的11岁的弟弟。他有个塞西尔,但在我们找到乔治之前,塞西尔却没有他。”
“我不知道他还有个弟弟,”苏珊娜说,“在你提起他之前,我一直不知道,他从未谈到过他,”她说这一点似乎感到这有些不可思议,好象突然变得不太了解乔治·鲍莱格斯了。她站起来,把双手插进裤袋,又焦躁不安地抽了出来。它们是双小手,虚弱、肮脏、指甲破裂。“我有个妹妹,”她说,“正月里是14岁,我将来有一天要回家找她,”苏珊娜瞧着洼地,“当我有了些钱,我要回去,在午饭时间到学校去把她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