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在角落里的顾徔好容易拿到一张卷得皱皱的誊抄举人名录,从头到尾挨个挨个的看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心想就顾衡那种只会躲在书房誊抄《山海经》的顽劣少年,怎么会堂而皇之地中了亚元?
别人鲜花簇锦,自己却名落孙山,高秀才心有不忿却徒呼奈何。
一转眼就看到了失魂落魄的顾徔,眼珠子一转就想拿这人出来戏耍一番,遂高笑道:“顾兄怎么躲在这里,你身为顾亚元的堂兄,怎么也要当此情此景浮一大白才是!”
众人听说顾亚元的兄长在此,立时举杯邀饮。顾徔此时哪有心情,不免沉下脸来烦躁地把袖子一拂,不想就碰巧将靠得最近敬酒之人的酒杯扫落在地上。
敬酒之人顿感颜面扫地,正要上前理论,就被旁人小声劝下。
交头接耳几句之后,那人自以为了然地轻笑道:“兄弟俩同科应考,不想弟弟高中亚元,哥哥却依旧榜上无名,想来心中难过也是自然。既是如此……”
这话本来也没什么,同是天涯伤心人,有什么摩擦彼此一笑也就过去了。却哪里料到顾徔心中本就冒火,这话入得他的耳中就如同嘲弄讥讽。一时再也顾不得其他,拎起拳头就暴捶了出去。
装饰尚算华美的和丰楼顿时响起一片惊叫,碗碟盘盏和着热腾腾的饭香菜香,扣在织有柿柿如意纹的大红地毡上,立时就晕染出一大片洗也洗不去的脏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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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所有失去的,我都要一一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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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零章报捷
穿了红衣红帽的报捷官差一踏入莱州城,就如同黑炭当中的雪白官银一样,立时就引来一群看热闹的人。
这人见惯这等场面,勒住胯下马匹客气问道:“莱州籍生员顾衡顾老爷高中辛未科乡试亚元,有哪位乡亲可否帮着指个路,我好尽早把报捷帖送上!”
此时人声嘈杂,有正巧路过的同茂堂伙计只草草听了个顾字,忙欢喜地跳起来叫道:“那是我家二少爷,请这位官差大哥跟我一路。先到门上喝杯茶歇歇脚,我家老爷定会重重答谢!”
官差千里奔波就是为了讨得这份丰厚赏钱,忙把马牵着跟在伙计的身后。
他们前脚刚走,后头就有人狐疑问道:“我怎么听官差说高中亚元的是顾衡?如今这顾衡已经被过继出去,他们已经是隔了房头的两家人了了,这同茂堂的伙计怎么还把官差往他家领?”
就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帮闲地痞跟着怪叫起哄,“这同茂堂顾馆主家的热闹比戏台之上还精彩,咱们一同过去给他贺喜。就是不知这中了举人的亲儿子,忽然变成别人家的香饽饽,这顾朝山还高兴得起来不?”
同茂堂里,正在给一个病患把脉的顾朝山听到外头喧闹的动静,忙站起身子朝外张望。
结果一眼就看到了人群当中红衣红帽的官差,一时喜得连连搓手。迭声唤账房先生把早早准备好的新铜钱拿出来,又让人到后宅处去报信儿。
前段时日乡试结束时,顾徔就是使人送信回来,信中寥寥数语,只在末尾矜持地说“今次可中”。
顾朝山心想,老话常说事不过三,次子已经是第三回应考了,说不得真有几分大运气,就吩咐账房先生到金银铺提前佐换了满满两筐铜钱。心想万一中了,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没想到大家伙还是低估了这份挡也挡不住运气,顾徔竟然高中乡试第二名亚元。
正在偏厅和长嫂赵氏说话的小汪氏闻听喜讯后,一时喜得找不着北。从今往后她就是堂堂正正的举人娘子,再用不着低头看人家的脸色。小小的莱州城算什么,那座繁庶异常的京城才应是二房常居之地。
一旁站着的赵氏心中不免泛酸。
这次乡试丈夫顾循根本就没有去。用他的话说,实在是不想再去遭那个罪。每回考完出来,人都像褪了一层皮。这辈子多半只能挣个秀才出身,本本分分地在老家把生药铺子打理好就成了……
小汪氏换了一身鸾雀纹的绛紫绸袍,带了过年时才打的一对抱头莲闪亮金钗。吩咐奶娘把珙哥抱着,矜持地昂着头,母子二人勉强按捺住喜气赶到前院。
短短的一条回廊上,有无数的仆妇堆满笑脸曲膝道喜。有道是妻凭夫贵,以往笼罩在二房头上的阴霾,让今日的喜信一扫而空。
按照历来的规矩,若中试之人不在场,就要由此人的直系亲属拿出中试之人的私章,报喜的官差凭私章将报捷贴双手奉上,主家再拿出红封打赏官差。当然这红封的丰俭,就看主家的大方与否了。
站在门槛边儿的顾朝山满面潮红,感到此生从未有过的荣光。
他的老爹顾元泰一辈子老实本分,只能守在沙河老宅开一间小小的医馆。他长大成人后,凭着敢拼敢闯将同茂堂开到了莱州县城。
二十年间,他不但把同茂堂开成了莱州城最大最有名气的医铺,挣下诺大家私,还把膝下的两个儿子送到了最好的县学读书。
这两年家里虽然闹了些杂七杂八的笑话,但长子顾循将另一间生药铺子打理得有声有色。次子顾徔从小就心气高,这次乡试高中亚元,也算是全了他自个儿的念想。从此之后,同茂堂顾家在莱州城也算是有官身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