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破这件事的最大功臣顾瑛不无自得,“这男人自高自大惯了,总以为一切都把控在手掌心。范庶妃虽然蠢,但是糊弄端王的手段是一套一套的。这回要不是李侧妃恰巧生病,那些奴才背地里还不知道要让诩哥受多久难堪?”
顾衡扯了一下嘴角,是啊,李侧妃这个病生的真是太及时了,正好让范庶妃撞到顾瑛这个枪口上。两边干起仗来不管谁输谁赢,反正她都不吃亏……
此时此刻一家极其不打眼儿的小茶楼雅间里,都察院四品佥都御史齐为民和户部清吏司郎中方熬同也正头碰着头说起顾衡夫妻。
齐为民的话里透着丝丝烦恼,“敬王被派到江南巡查河道,冬至日的小祭圣人又派了端王为赞礼。等消息正式公布,不知多少人有了别样的心思。你看今天在王府里闹的那一出,明面上是女人之间的争斗,暗地里却是世子位的争夺……”
人心浮动,从来都远不止于朝堂。
方熬同仔细听了,慢慢喝了几口茶,缓缓笑道:“那王府庶长子苏谡的品性先不谈优劣,范庶妃作为他的生母,康先生作为他的启蒙师傅,你看他可有与世子一较高下的资本?”
齐为民沉默片刻,抬头看着相交多年的好友低声道:“范庶妃为人粗浅短视近利,康先生心胸狭隘嫉贤妒能,这样的人……能教出什么像样的子弟?”
方熬同松了一口气,“世子让顾衡带了三年,听说大多数的时间就是教习写写画画。但咱们冷眼看着,那孩子说话做事已经颇有章法。你再仔细回想,从顾夫人把他带出内院时,当着咱们的面儿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是不是都能打动人心直指要害?”
的的确确先前在敞厅外,小世子没有大声说任何一个人的不是,但却让铁石心肠的端王动了容。
——这就是本事。
齐为民凝神听着,脸上的神色渐渐变了,良久才轻吁出声,“我就说顾衡是个精细人,怎么能放任他媳妇儿跟个三品庶妃大张旗鼓的干起来?”
方熬同慢慢感叹,“我是看着顾衡从秀才一路辗转成四品京官,他年纪虽轻但所谋之深远超你我之想象。外人只觉得他轻易就扳倒了周尚书,谁能料想得到他从几年前的春闱就开始布局?”
他看过来几眼,对着多年的知交老友说了几句肺腑之言。
“头几年周尚书一派何等风光,连带着敬王也顺风顺水,请封太子好像是迟早的事儿。我还以为局势就这样胶着下去,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周尚书就这样轰然垮塌。顾衡不动声色间就斗垮了他,可以想见王爷对顾衡日后会更为倚重。”
方熬同嘿嘿笑了两声,“我知道你心气高,对着别人不愿意低头。可这人心机手段样样不缺,还比咱们这些年长之人更能沉得住气,所以只能为友万万不能为敌。”
齐为民叹服。
捋着下颔的胡须道:“我一向自负,却没你看的透。王爷能得顾衡襄助,无异于如虎添翼。那位康先生想必早就看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想借谡哥摘一回现成的桃子,只怕他的如意算盘……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方熬同也笑了一会,眼里的忧色一点点消散。
这世上总有些人想抄近道走捷径,这本来也无可指摘。奈何这世上还有一种多智近乎妖的人,光明正大的把世上的康坦大道全占了,挤兑得别人只能走向悬崖上的羊肠小路。
齐为民用了几块新鲜茶点,忽然摇头失笑。
“我是第一次看见顾夫人,果然是英姿飒爽女中一豪杰,当着一干朝臣竟丝毫不惧,这份气度倒极为难得。其口舌之利鲜有人能及,要我是顾衡也会老实许多,难怪传说他畏妻如虎,这些年从来没看见顾衡在外面喝过花酒逛过勾栏。”
方熬同笑着用手指点了点他,“你少在我面前编排人家,那顾夫人和顾衡是患难夫妻。虽然看着年岁不大,但确实是从苦日子一起熬过来的,这份敬重可不是官面文章,从前多少人起过心思都没了下文……”
什锦胡同,端王府。
“大病未愈”的李侧妃慢吞吞的把汤药喝了,面上显现出微笑,“王爷向来给范庶妃脸面,就是因为她生了王府的庶长子。结果她得陇望蜀把手伸到了世子的身上,这回这个跟头摔得实在是太疼了。”
到显应寺为俞王妃祈福,且归期未定,这对于一贯养尊处优的范庶妃来说无异于坐牢。
一旁伺候的丫头算是她的心腹,激灵灵地打了两个寒噤之后,陪着笑脸答应了一句,“全靠娘娘运筹帷幄,那范庶妃果然迫不及待了地上了当。此时的留芳园哭成一片,谁都怕自己被点去显应寺侍候……”
李侧妃意兴阑珊地靠在大迎枕上,没什么避讳地地自言自语,“没想到费了半天心思,还是没有让王爷回心转意让我来抚养诩哥。如今倒好,直接把那孩子带到外院去了。再过个几年等诩哥大了,跟我还能有什么情分?”
丫头听到这种直截了当的话,一时间吓得浑身冰冷,恨不得自己耳朵立时聋了。
李侧妃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我成心拿范庶妃作伐,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却没想范庶妃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我也太高看她了,一个漂亮脑袋里装的全是浆糊,要不然也不至于生了王府庶长子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妃……”
丫头砰地一声跪在地上,知道以这为主子的心性手段迟早把持王府内院。前些日子生了这场病不过是示弱于人,此刻不表忠心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