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佐间似乎发了一会儿呆。待他回神时,穿着蓑衣斗笠的男子已经弯过前面,现在只看得到背影,再也无从确认了。男子快步行走,转眼间背影愈来愈小,从伊佐间的视野中消失了。
&ldo;怎么了?&rdo;仁吉的声音响起。伊佐间回头一看,仁吉和今川都起来了。孩子般的老人和容貌古怪的古董商盘腿并坐在木板地上,眼前景象看起来很滑稽,伊佐间的恶寒一下子就消失了。
&ldo;……嗯。&rdo;
&ldo;竟然两三下就睡着了,可不准说你宿醉啊,真是逊到不行。对吧,古董商?&rdo;
仁吉亲热地叫道,今川顺从地回了一声&ldo;是&rdo;。伊佐间睡着的时候,两人情谊似乎大增。
&ldo;喏,快点吃了早饭,去蜘蛛网的宅子吧。不赶快把事情办完,也没法子去钓鱼了。&rdo;
仁吉对伊佐间的口气也变得亲热了。他的心境有了什么变化吗?或许是相识之后已经四天,老人不再对他假客气罢了。
&ldo;可是天还很暗呢。&rdo;
&ldo;胡说八道,哪里暗了?在这一带啊,现在已经算大白天了。你啊,要钓鱼的时候多早都爬得起来,现在说的这是什么话?&rdo;
&ldo;是吗……现在几点了?&rdo;
&ldo;是五点半。&rdo;今川看着怀表回答。
那么伊佐间似乎大大地错估了时间,他以为现在才三点左右。
&ldo;今天是阴天,才会觉得暗。&rdo;仁吉说,随即煮起开水。今川说&ldo;我去洗把脸&rdo;,站了起来。伊佐间把不安收进肚子里,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女人?不,是男人。
伊佐间与今川在近七点时离开仁吉家。虽然觉得太早,但仁吉说耕作老人早上不到五点就会起床,不必担心。两人几乎是被仁吉赶出去似的出发了。
即使如此,以伊佐间的感觉而言,时间还相当早,所以他提议走去海水浴场,绕过海岸,一边悠闲地欣赏风景,一边过去。
距离樱花盛开的淡云和煦季节还早,今天的天空阴沉一片,有如梅雨季节。大海也倒映出天空的忧郁,染成了一片沉重而且粘稠的铅色,看起来实在不像液体。天空也是一样,充满了窒闷的感觉,一点都不像大气。大海与天空尽管是绝对无法兼容的异质物体,却总是像这样,犹如倒映在镜子般的同质物体,真不可思议。
伊佐间问今川:&ldo;你家……我记得是世家吧?&rdo;
&ldo;是的,家兄是第十四代。&rdo;
&ldo;地位……很高吧?&rdo;
&ldo;地位?&rdo;
&ldo;地位。&rdo;
今川的老家据说是代代相传的莳绘师【注】(莳绘是以漆描绘图案,再用金、银粉或色粉固定后加以研磨而成的工艺品,是日本的传统漆工艺。起源于奈良时代[七一○七九四]。)名门。今川好像是次男,伊佐间听他说过,如果他是长男,就会继承某个庄严的名号。
名家的次男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不可思议表情说:&ldo;为什么……突然问这种事?&rdo;
&ldo;嗯……因为织作家……&rdo;伊佐间极为简短地说明他昨天所感觉到得事。身份、地位、阶级,人难道无法逃离这些事吗……?
古董商不晓得在看哪里,&ldo;嗯、嗯&rdo;有声地专心听着这番唐突的话,然后突然说了一句比伊佐间更唐突的话:&ldo;人因为有关系才活得下去。&rdo;
&ldo;什么?&rdo;伊佐间明白自己词不达意,但没想到今川的回答如此莫名其妙,让他大感困惑。
&ldo;这个说法很奇怪,但我不想京极堂先生那么能言善道,没办法解释得很清楚。也就是说,人是不能够一个人单独活下去的。&rdo;
&ldo;……嗯。&rdo;
今川解释,伊佐间同意。就算今川说的,中禅寺这个人辩才无碍,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但一般人是没办法像他那样的。就像伊佐间总是把该说完的话吞回去省略掉,今川可能也没办法挑选出最适切的词句来吧。
今川接着说:&ldo;地位这种东西,是有好几个对象,然后将某种价值观赋予这些对象,才能够成立的。换言之,若是没有比较的对象和决定价值的尺度就无法成立,不是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