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屋里咆哮著,可是出不去,只能从窗子里看那个女人越骂越起劲,而且已经有几个人在一边帮腔了。
风波过後,来找母亲洗衣服的人少了。母亲仍旧不说话,有衣服就洗,没衣服就上外面砍柴。郑瑞安不忍母亲这样劳累,总要上前帮忙,可是母亲总是沈默的拒绝了他。
母亲总是在忙著,只有晚上的时候才教郑瑞安学琴。
她的手结满了老茧,而且因为经常的劳动已经有些变形了,可是琴声,永远是最动听的。
奇怪的是,母亲虽然劳累,可是除了一夜间白掉的头发,脸上却是一丝皱纹也没有。若只是看她没有受伤的那半边脸,母亲仍如二九少女一样美丽。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直到郑瑞安十六岁那年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中了秀才。
听到了这个消息,母亲就像突然被什麽击中一样倒在了院子里,再也没有起来。
郑瑞安当了家里能当的东西找郎中给母亲看病,可都说是积劳成疾,已经没有办法医治了。但郎中还是勉为其难写了几副药方,不过他也直说了,这些药仅够维持一段时间,是无法根治的。
郑瑞安就尽量按方抓药熬给母亲喝,可是,四年後,母亲还是去了。临走的时候,她还是没有说一句话,但是唇边是挂著笑意的。
埋葬母亲的时候,他把决定了好多次却始终没有舍得当掉的琴放在了母亲身边,他知道,琴是属於母亲的,是不能分开的,就像她和父亲一样。
母亲的确出身低微,可是她含辛茹苦的养大了自己。
如果没有母亲,郑瑞安不敢想象自己会是什麽样子,或许早就像赵家的孩子远走他乡了吧。
郑瑞安知道,如果不是为了他,母亲早就随父亲去了。而为了留下照顾自己,她只是自毁了容颜。
为了自己,她忍受了多少无端的指责。
她含辛茹苦了这麽多年,不断的透支著自己的生命,到头来,一天福也没有想到。
想到这,郑瑞安就觉得眼眶热热的。母亲是死了,可是她生前遭人欺侮,死後绝不能再让人轻看她!也不能轻看自己!
於是郑瑞安很不客气的打断了常吉的话:&ldo;对不起,您还是另请高明吧。&rdo;
常吉似乎料到会遭此拒绝,他仍旧满脸笑意,言辞却较刚刚进门的时候变了些:&ldo;小人此番前来别无他意,实是常公久仰先生琴艺高超。当然对令堂之事也略有所闻。先生请放心,常公绝无轻怠之意。&rdo;
郑瑞安想的是常万田果然不是凡辈,连手下的人都调教得如此得体,不过说归说,谁知道他们心里是怎麽想的?
常吉见郑瑞安半晌不言语,就做了个揖:&ldo;先生或许因丧母之痛,暂且无法考虑常公之约。不过常公爱才如命,先生不急於给予答复,小人过两天再来拜访。&rdo;
常吉打量了下草屋,叹了口气:&ldo;先生苦了,想必令堂此番离去定放心不下。小人知先生鸿鹄之志难困於庐,不过生计困窘亦是事实。小人说句实话,不妨屈就於常公,暂做一教琴书的先生,待将欠银还清,凑齐路费再谋出路。他日直上青云,小人与常公倒要仰仗先生了。请先生原谅小人直言,不过皆发自小人肺腑。小人暂去,後日再访。&rdo;
常吉说完,就半退著离开草屋,转身离去了。
郑瑞安看著常吉远去的背影发了会呆,再回头看看一直被拎在手中的草绳,不觉耳边一阵发烫。也不知道常吉有没有注意到这个,否则可能也就不会说那麽客气的话了。
回想常吉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依自己目前的样子,就算是有什麽抱负也难以施展,不如暂且找一安身之处,以後再做打算。韩信尚且能忍胯下之辱,自己怎麽就不能?况且看常吉的诚意,自己的处境也未必很糟糕。不过熬过几年,自有出头之日。
郑瑞安想著,心境不由开阔起来。这一来,肚子叫得更响了,他有点後悔怎麽刚刚不直接答应常吉的邀请,至少不用再挨上两天饿了。
&ldo;老爷,郑先生来了。&rdo;
常吉引著郑瑞安来到大堂。
郑瑞安看了看端坐在前方常万田。
以前只是听人说起过常大老爷,可是除了偶然看他乘坐的八人大轿走过街口,还从未见过真人。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仅仅是气派足些。
说实话郑瑞安也没敢多看,因为常万田身边花团锦簇的围著四五个女子,也不知道搽了多少的胭脂水粉,那香气直从十尺远的对面扑到这边。
郑瑞安知道,那是常万田的几房姨太太。
常万田事事如意,就偏一件事不遂心。除了原配夫人在他四十岁时给他生了个千金就再也没有儿女了,而原配夫人也因为生产第二天就去世了。
常万田原本纳了夫人的丫鬟做小妾,为的是求子。夫人逝後,他就不时的娶进个姨太太,可是仍旧无有所出。
第三卷梦回前尘第五章拜师
所幸的是姨太太各个年轻貌美,又各有各的讨好老爷的招,弄得常万田虽然没有子嗣继承家业,可也乐得在姨太太中间周旋。
好在还有个女儿,常万田便把心思都放在了她身上。不过女儿毕竟是要嫁人的,常万田总是有些失落。
後来有人给他出了个主意,反正就一个女儿,还有这麽大个家业,为什麽不招个人入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