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竹音根本不屑看他,注意力全在手中那本书册上。
又是一本传世孤本。
她无比爱惜地查看着,忍不住说道:“前人使用皆为徽墨,此墨粘性大,附着力强,而崇文馆临水而建,书册遇潮后又加以暴晒,势必会粘连在一起。”随即淡淡一瞥眼前这名下跪之人,“在宫里,只有求助于造办处,别无他法。”
那都知见她说的头头是道,那肯让她轻易离去。上报造办处势必会让太子殿下知晓,他这刚使了银子上任的都知,还没坐稳一个月,难道就要被扒拉下来么,说不定还要落一顿板子。
“大人,求求您,给老奴指条活路。造办处若知晓了,我就没活路了。”
梁竹音料他必是目不识丁,为了珍贵的书册,只得不情愿地回应:“其实遇潮使得墨汁变软,在轻轻将纸张分离,应该也不会造成损坏。你若不想掉脑袋,这些书册切不可再暴晒,否则依旧会遇到粘连的问题。”
都知太监似懂非懂,赶忙道谢,顺势问身旁的小黄门:“大人说的话你听懂了么?”
方才竹林中的几名宫女见梁竹音竟然敢顶撞都知太监,互相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想要奉承的念头,其中一名赶紧抢先说道:“梁大人不愧课考第一,真乃博学多才!”
梁竹音睃了一眼几名宫女,嘴角轻牵,“博学么?那我送你们几句话如何?”
宫女见她温和回应,自然喜笑颜开:“愿闻其详,奴婢谢大人赠言。”
“欲人勿闻,莫若勿言。这句话你们几个好好参悟罢。下了值,先去阿蕴那里领二十手杖以示惩戒。”
“敬诺。”
其中一名年长的宫女慌忙下跪,她虽然未听懂话中的意思,但隐约觉得与方才竹林中对话有关。更是清楚地明白此次惩罚是严格按照《大齐律》并未越矩,只得咬牙低头应诺,与身旁慌张下跪的同伴们一同告饶。
尚宫玉瑾治下极为严格,还不知会如何惩罚她们。
梁竹音摇摇头,转身又看到了基本在家时常临摹的孤本,忍不住手痒,走上前去逐一查看。
萧绎棠负手站在树下,将梁竹音的话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方才他听小路子说此时崇文馆正在晒书,当他发现殿外骄阳一片时便皱起了眉头。
这帮庸才,刻意选在午时前后晒书,他刚要发怒,却见这名眼生的宫女倒是说对了大半。
萧绎棠嗤笑一声,“书册遇潮,这办法太过于荒谬,不可。”侧首命道:“将字帖拿去造办处,命人好生处理,不得有任何损伤。”字句之间威仪尽显。
梁竹音听到似曾相识的声音,脑中嗡的一声,手中的书册掉在了地上。是……恩人么?这三载中,每次回想起他的声音和被救瞬间,都会令她心潮澎湃。她咬唇转身循着声音来源,看向树下站立之人。
只见那人头戴远游冠,横绾金簪,生得狭长凤眸,薄唇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却周身透着疏离之意。身着绯色公服,那胸前的五爪金龙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更加衬托的他光风霁月,尊贵无比。
梁竹音赶忙行跪拜大礼,“臣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心中闪过的念头瞬间被冰冷地浇灭。她低着头无比自嘲,恩人又怎么会是太子,是她太过于多想了。
只怪遇袭时她被甩出马车,头部撞在了山石上,导致了卒视不明,不然也不会一直未见恩人的真容,如今竟然荒唐到乱认起人来。
“大胆宫人,竟然损坏藏书,来人,宫规伺候……”太子身旁的太监呵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