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绎棠没有回应他,却也没斥责他多话。
小路子心中暗喜,看了一眼殿内的铜漏,见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悄悄觑向专注看书的萧绎棠,得寸进尺地提醒道:“殿下,三个时辰了……”
萧绎棠翻了一页书后,才漫不经心唔了一声:“让她起来吧。”
小路子赶忙大声应诺,“奴婢这就去命人送梁大人回命妇院。”他一路小跑招呼小黄门速去崇文殿传旨,“你把前段时日送王监用的小滑竿带上,想必梁大人不肯让你们背她,到时抬着滑竿也不至于太扫她的脸面。记住了,走那僻静的小道儿。”左右天黑了,也没什么人看见。
谁知一炷香后便听到宫女来报,说梁竹音求见谢恩。
小路子眼珠一转,带着探究的心看了一眼起身去博古架更换书卷的萧绎棠,琢磨着到底见还是不见。
萧绎棠却没让他等太久,淡淡说了句:“让她进来。”
梁竹音谢绝了宫女的搀扶,一步一挪进了寝殿。
如今她身上的罪名那般多,若再心大到受了惩罚坦然回命妇院歇着,那么就算以后小命儿不保也是活该。这点眼眉若再没有,就别在东宫混了。谢恩终究还是要的,别管是不是出自真心,面上的功夫始终还是要做足。
“多谢殿下宽宥。”
梁竹音对着博古架前身着寝衣的背影,艰难下跪叩拜。
片刻后,才听得那不急不缓地声音响起:“若再犯错,你说我该如何罚你?”
“臣……会注意。”她终究无法昧着良心说出做不到的保证。
她咬唇觑向萧绎棠,见他只着了一身寝衣,下意识看向手臂上搭着的他遗落在崇文馆的披风,带着愧疚之心,忍痛起身默默踮起脚尖为他披上。
萧绎棠转身对上她还未来得及低垂的星眸,看见她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与无措,迅速隐藏在长睫之后。
他抬起她的下颌,迫使她与他对视,凑近她低声质问:“你平日里视我于洪水猛兽,恨不得司寝换人才好,怎得今日却主动上前示好,目的何在?”语气虽柔和却不带一丝感情。
见梁竹音眸中复又闪现出日常的戒备与疏离,他眼尾狭长上扬,极具魅惑,伸手将她发间的金簪拔出,瞬间那一头乌黑的墨发犹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看着她眸中荡漾着震惊与羞赧,萧绎棠像是开启了欢乐的源泉,原来整她,心中竟能如此的愉悦。
他变本加厉,将手中的金簪随意抛出,顺手拈起她一缕发丝放在鼻间轻嗅,暧昧低喃:“你若求我,我便让你成为彤史记录中的第一人,如何?”
梁竹音快要哭出来了,她万分后悔方才那自以为是的盘算和愧疚。
她下意识迅速抽出萧绎棠手中的发丝,“咚”的一声,用力跪在地毯上,此时膝盖的疼痛比起心中的惊吓与恐惧,根本算不得什么。
“殿下,我……臣蒲柳之姿,不配得到殿下垂怜。”
萧绎棠听着她如此敷衍的求饶深觉刺耳,他厌恶般地扫了她一眼,拿起绢帕擦了擦手,仍在了她的面前。走至窗前,披风随着他的步伐飘然滑落,只听得一声阴沉的命令:“出去。”
梁竹音被他的行为怄的又恼又羞,匆忙应诺后,也不顾膝盖的疼痛,恨不得长上翅膀飞出去才好。
萧绎棠听着她急促喘着气离开寝殿的声音渐渐消失后,余光一扫,见那枚被他随意扔掉的金簪躺在罗汉床旁,在烛光的映照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他走过去低垂着双眸审视一番后,指着地上的金簪命令小路子,“扔了。”
小路子手忙脚乱地捡起,又听得一句:“命她明日好生思过,不必上值。”
“诺。”
小路子本来一脑袋官司,想着如何传达这个旨意,后来想想……这待在命妇院思过,又没提怎样思过,躺着思过也可以啊。他甚至觉得这是殿下找借口命梁大人歇息一日。
阿蕴最先见到被小黄门押送回来的张馡,而后便听说梁竹音也受罚了,她焦急地放下手中的活计,急忙前来探望。
梁竹音知晓,若她屋内有人,传信之人是不会冒险敲门的。趁此机会她一心二用的思忖着,要策略地将今日探得的消息说出,若选择直接说出,那么韩延即刻便会有大幅动作,虽然这样会另萧绎棠抓住他的把柄,但是这一切若细心想来,太过于凑巧,岂不是会暴露她的身份。
“梁姐姐……”阿蕴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后,惊呼一声:“姐姐你额头好烫,我去禀报姑姑,请医婆为你诊治。”
梁竹音赶忙招手:“阿蕴,你回来……”她看着阿蕴的背影,沮丧地说道:“我想生病啊……我是真的想生病!”
小路子前来看到的便是医婆为梁竹音问诊的场面。
他稍微修饰了下萧绎棠的旨意,并未提到‘不想看见’等字眼,只是说殿下命她明日不用上值。
梁竹音对小路子千恩万谢后,长舒了一口气,不管怎样,拖延一日便少一日在刀尖上行走,她是真的身心疲惫。
梁竹音并未让萧绎棠失望,果然如他所料,两日后韩家开始有了动静。
卫恒一脸兴奋地回禀:“师兄,你果然料事如神。那韩家大郎君昨夜里去了致远斋,天亮时分才出来。据臣了解,这家商号的孟老板与汴京内最大的地下钱庄常有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