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你的消化系统,由于忧虑和疲劳,已经受到了伤害,&rdo;一个机器人银铃似的声音提醒他说,&ldo;等到你的身体状况好些了的时候,再喝酒。&rdo;
这种话无可挑剔,但是令人难以忍受。
吃完饭后,艾恩史密斯宣布他要留在这里过夜,福里斯特就一个人回斯塔蒙。飞机冲天而起的时候,福里斯特又抬头看了看人类已经丧失的众多美丽的星球,显出几许无奈,就在豪华座椅的边缘蜷缩着,掉进失望的深渊中。
&ldo;乐于为您效劳,先生,&rdo;身边的机器人说,&ldo;你好像很不舒服。&rdo;
&ldo;嘿!&rdo;他尽力掩盖着紧张和震惊,有意伸了伸手脚,又小心翼翼地坐回到座位上,做作地冲两张一模一样的黑脸笑了笑。没有什么办法可想了。那些完美无缺、时刻不离左右的看守者甚至把人类失望的自由都给剥夺了,还装得绝对的仁慈,其实比任何邪恶事物都更加可恶可恨。
飞机将到目的地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希望看一眼那幢搜索楼,也有冒险的勇气。搜索楼那混凝土的圆顶还在,完好无损‐‐也同四号翼星本身那样可望而不可及。挖掘机,就像一头钢制蜥蜴,缓慢而稳步地爬向他的秘密所在,在这黑暗中要把整个山头吞掉。
那天夜里,他突然从噩梦中惊醒。
&ldo;福里斯特博士!请回答……你能听到我的叫唤吗?&rdo;
一个孩子在呼唤着他,声音清晰而颤抖,显得很焦急,也很惧怕。他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是梦中景象;然而,这种声音使他从床上坐起身来,眼睛睁得大大的,神色紧张,浑身颤抖。梦境消失了,这个梦境可不比人类在绝对仁慈所窒息的现实中的梦魇生动、鲜明,但是,这种声音蕴涵的绝对恐惧,使他直喘粗气,冷汗淋漓。
在这里,在斯塔蒙他自己的新卧室里,在绝对宁静的夜里,平静、舒适拥抱着他。墙上的壁挂闪着微光,那些乡村少男少女翩翩起舞,庆祝着他们无止无休的节日。从透明宽大的东窗看出去,沐浴在晨曦那冷冰冰的蓝色之中的空旷荒凉的沙漠、峰峦叠嶂的远山景色,一览无遗。但是,这个豪华的房间带给他的恐惧和痛苦,似乎比任何梦魇都要可怕,因为在他那宽大的床前,有一个机器人站在那里监视着他。
他颤抖得厉害,却无奈地笑笑,试图掩盖他的恐惧。突然他发现机器人停止了工作,嵌在狭长脸上的那双眼睛带着往日相同的平静,慢慢地倒了下去,也没有作保持身体平衡的努力,就好像是用涂了黑漆的钢铁塑成的一尊塑像,优雅地、直挺挺地向地上斜倒下去,而落地的响声轻微而含糊,似乎是有意用东西蒙住似的。它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黑脸朝上,竟然死了,真令人不敢相信。它身上发出一种钢铁发烫、橡胶燃烧的刺鼻气味,使福里斯特咳嗽不已。
&ldo;福里斯特博士!&rdo;他震惊地意识到,这种孩童的声音不是来自梦境。&ldo;你现在和我一起走。好吗?&rdo;
接着,他看见了她。珍妮&iddot;卡特!她谨慎地向他的床前爬过来,不安地看着静静地躺在地上的机器人。他觉得,那个宽大的房间突然温暖起来了,而她身上裹着一件破破烂烂的、显得过大的皮衣,但是,他看到她在瑟瑟发抖。她那件薄薄的黄色连衣裙遮挡着的膝盖和赤脚已经冻得发紫。
&ldo;噫……嗨,珍妮!你好!&rdo;他咧嘴笑笑,朝倒在地上的机器人努努嘴。
&ldo;它怎么啦?&rdo;她羞涩地笑着。
&ldo;我毁了它。&rdo;
他无声地打量着她满是惧色的脸,然后又看看那架机器人。发抖的声音带着几许茫然和不信。&ldo;怎样毁了它的?&rdo;
&ldo;就用马克&iddot;怀特教我的方法。&rdo;她不安地从地上那堆废铁中收回眼光。&ldo;你只要用他教的方法,看着它头上的那个小白珠,就能毁了它。那颗小珠就是……就是钾珠。&rdo;她说&ldo;钾珠&rdo;两字的时候很小心。&ldo;你只看着这颗钾珠……以那种方法看,钾珠就会自动燃烧。&rdo;
在机器人橡胶包着的光秃秃的头部,福里斯特没有发现钾珠,什么也没有发现,但是,他还是耸耸肩,无言地相信了她的话。他想起了那个处于非稳定态的钾同位素,也没有忘记马克&iddot;怀特曾经吹嘘过:这个脸露饥色的小流浪女已经学会了控制原子概率的方法,并能以简单的意念方法引爆40号钾同位素原子。
&ldo;请你现在过来帮帮我好吗?&rdo;
福里斯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双黑白分明、清如秋水的眼睛,眼睛中有厌倦、有渴求、也有惧怕,他没有听到她轻如蚊声的紧急呼叫声,只觉得头皮发麻,也不能控制住使自己不发抖。因为他突然有了这种意识:人类的躯体内,那种放射性同位素的数量也大得惊人。如果这个古怪的孩子能够以一种特殊的方式看着机器人就能把它给毁掉,那么,她也能以同样的方法杀死一个人。&ldo;请过来!&rdo;
他突然听到了她恳求话语的急切含义,立刻从茫然的回想中回过神来。以前一直称那种能造成伤害的眼光为邪恶的眼光的古老传说,看来不只是&ldo;迷信&rdo;两字可以概括的。一种希望之光蓦然在他心中升起,赶走了一时对她严肃眼光的畏惧整个令人沮丧的梦魇之链突然断裂了。他动情地对着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