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他一次,开头对他的印象很不错——
“他是来度假吗?”
“不,他有心追我,现已在银行找到一份工作,打算留下来。”
“你要同他走?”
“是。”
母亲面有难色,“囡囡,我们只有你一个女儿,我既不会英文,又不会德文,多了
个洋女婿,撇下别的不说,单是平日语言交通上,就够困难的,他打算学中文吗?”
“妈妈,彼得无意做中国通,也无意做摩门传教士,不,他不打算花十年精神学中
文。”
“为什么不?”妈妈睁大眼,“中国地大物博,几千年的文化智慧,够他学的。”
“妈妈,你口气真象爸爸。”我笑,“他不想学,他觉得学来没用,他不想说洋泾
滨粤语。”
“岂有此理,他什么都不想,就想拐我的女儿?”
“妈妈,你也是堂堂女拔萃的高材生,怎么忽然变成慈禧太后口吻?谁说你不会英
文,你那标准的灵格风口音呢?使出来呀。”
结果妈妈的眉头一直皱着,彼得当然看出来了。
当时我在看詹姆斯克拉维的畅销书《大将军》,立刻觉得彼得因斯堡的遭遇与那流
落日本的英国领航员有些相似。
而事实上彼得的母亲何尝不痛恨我把她的儿子骗到东方来。
这已是大半年前的事,之后我就不太热心,也不再打算再引见他见父亲。父亲!守
旧古宿的父亲!
彼得很不满意,“你想把我收到几时?到结婚那一日?我不能做殷老爷的黑市女婿
呀。”
我也很为难。
而妈妈每隔一段日子,就会忧心戚戚地问:“你还同那洋人走?”一面孔愁容。
“妈,洋人有名字,他叫彼得因斯堡。”
“囡囡,咱们殷家书香世代,你太外公还是清朝的翰林,你同洋人走,不大好吧。”
她声音发抖。
“我祖宗十八代是神主牌位,我是我,妈妈,这里面有很大的分别,相信你也会同
情我,你放心,结婚的时候,可以采取中式宴会。”
“什么?结婚?囡囡,你真要同伊结婚?”母亲一副心脏病要猝发的样子,“不,
不行,囡囡,不可以。”
我还不知道事态严重,“不可以?”我吻她的额头,“不可以也得可以。”
没到几天,东窗事发。
那一日下班,我就觉得势头不对,也没吃几口饭,就想溜开。
但是父亲叫住我,“囡囡——”他在生气的时候,常常呼吸不大畅通,因此说话象
打闷雷,轰轰轰,声势惊人,然而往往听不清楚他实际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