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参谋算是军中的文豪了,杜楚夫是百事通,顾云章自己就是武将,三人凑在一起,正好拼凑出了个文武双全。至于其他人等‐‐邵光毅照例是要尾随的,而段提沙挎着新到手的冲锋枪,也混进了卫士队伍中。
跳上刚加满油的吉普车,顾云章启程了。
蒙弄距离丁达不过五六十里地的距离,纵是山路崎岖,那颠簸大半天后也就到了。此地本是李团长的地盘,所以顾云章一进入蒙弄地界,就发现镇中唯一的一条大路已被荷枪实弹的士兵封锁,视野之内并无山民百姓。
顾云章的卫队被阻拦在了镇外,这让他很不高兴,颇想冷不防的搞点事情出来,可是忽见蔡师长的参谋长也正领着一队士兵晃在附近,就压下火气,将大部分卫士留了下来,只带着几个贴身的人继续向内乘车行进。
吉普车在李团士兵的引导下停在了一处铁皮房子门前,顾云章独自下车进门,就见蔡师长和李团长军装整齐的坐在椅子上,正就着一杯清茶闲谈。三人先略寒暄了几句,顾云章随后就问道:&ldo;到底是谁来?有消息吗?&rdo;
蔡师长大摇其头:&ldo;不知道,只晓得是今天到。爱谁谁吧,反正不管是谁来了,咱们都是小兵的命。&rdo;
顾云章见这两位同自己一样茫然,就也找地方坐下了,侧耳倾听他们那番对话。李团长一身正气,热烈欢迎从台湾空降而来的上峰,高兴的有如流浪儿找到了爹娘;相形之下,蔡师长的态度倒是有所保留,仿佛是有话要说又不敢说的模样。
这三人困兽一般守在这间铁皮房顶的屋子里,直到了傍晚时分,才有副官急匆匆的跑进来通报道:&ldo;三位长官,那个……到了!&rdo;
李团长像被针刺了一样跳将起来,几大步就冲向了门外。
蔡李顾三人并肩站在门外,远远就望见两辆吉普车在大队骑兵的簇拥下,一路乌烟瘴气的奔驰而来。
三人都肃然了,并且不由自主的一齐挺直了腰板,手臂上也运足力气,随时准备着一个军礼。
终于,吉普车&ldo;吱嘎&rdo;一声刹在了三人面前,一名戎装笔挺的副官跳下车来,绕到后排打开了车门。
三人的手臂一起作势抬了一下‐‐军礼酝酿在萌芽中,就等着重要人物出场了。
然而车内只缓缓探出了一根乌漆手杖。
杖尖试探着点在了土地上,随即伸出来的是一条裹在锃亮马靴中的小腿。此时另外一边车门自动打开了,一名中校军官意气风发的下车小跑过来,毕恭毕敬的向车内伸出双手,做了一个搀扶的姿势。
在漫天如火的灿烂晚霞中,顾云章真真切切的看清了那军官的面容‐‐白喜臣!
是的,白喜臣,带着一脸得意而骄傲的微笑,神情几近虔诚的从车内扶出了葛啸东!
葛啸东变模样了。
他那一头短发已经尽数变为花白,然而依旧用发蜡打理的一丝不苟;因为瘦削,所以一张轮廓分明的面孔也愈发显得冷峻起来。拄着手杖挺直身体,他高高大大的环视了前方三人,同时抬手取下了鼻梁上那副麦克阿瑟式的墨镜。
李团长一见是他,登时就激动了;上前一步行了礼,他几乎哽咽的说道:&ldo;葛将军……第八军九师二团团长李、李……&rdo;
李团长是真动情了,结巴半天竟是没能说出自己的名字。葛啸东没有给他继续慌乱的时间,只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且扭头看了蔡师长一眼,随即目光坚定而又胸有成竹的点了点头:&ldo;好,好,诸位都是我党国的骄傲,诸位辛苦了!&rdo;
对于李团长这种死心塌地的军人来讲,长官能给这么一句评价,真是让他死都甘心了。而葛啸东昂首挺胸的站在这几人面前,又继续把蔡师和李团狠狠的夸奖了一通,唯独不提顾军。
他拄着手杖在人前来回踱步讲话,好像是根本就没有看到顾云章。
顾云章直勾勾的望着葛啸东,感觉自己是见着脏东西了,恨不能找童子尿来洗洗眼睛。
&ldo;他不是到香港养老去了么?&rdo;顾云章盯着葛啸东那僵硬沉重的步伐,心里暗暗忖度:&ldo;难道又起来了?&rdo;
他颇为厌恶的皱起眉头:&ldo;这老不死的。&rdo;
葛啸东站在苍茫暮色中,对蔡李二人作了一番滴水不漏的训话;末了训话结束,他老调重弹的再一次做出赞美:&ldo;诸位都是党国最优秀的军人,没有辜负总统的教导,军人应尽的职责,你们都尽到了!&rdo;
话讲到这里,蔡李二人也再一次立正敬礼,感动的热泪盈眶。而顾云章默然无语的站在一旁,忽然感觉眼前这一切都和自己没有关系,自己今天白跑一趟,可以算是自作多情了。
思及至此,他一言不发的转身便走,附近站立着的杜楚夫等人见了,也连忙簇拥着跟了上。蔡李二人很愕然的扭头望去,只见顾云章那一帮人走的头也不回,片刻之后跳上了停在一旁的吉普车,几声喇叭后便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