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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第1页）

孙武病到第十天头上，田狄又焦急地去打听城中里巷哪里有妙手回春的郎中，一出小客栈的门，就遇上了颉乙。田狄惊叫一声&ldo;救命恩人你可来了&rdo;，噗嗵就跪倒了，说&ldo;先生快快来救将军吧，&rdo;泣不成声。颉乙忙搀起田狄，道：&ldo;我已经找你们几天了，快带我去看长卿!&rdo;说着，来到客栈中那间斗室。颉乙不由分说，便坐在孙武身边，观气，把脉，针灸，又嘱田狄去按方索药。从早晨忙到中午，孙武的脸色才由干燥赤红，渐渐平和，身上，额头也见了汗。孙武睁开了眼睛，见了颉乙，就要起来，颉乙忙按住了他，说：&ldo;长卿，你还虚弱得很，休要逞强。&rdo;

孙武只好遵命躺下了，苦笑道：&ldo;先生!孙武何以至此啊!&rdo;

颉乙道：&ldo;孙武何以不会如此?&rdo;

孙武：&ldo;噢，我从来没想过会倒在这小客栈之中，爬不起来!&rdo;

颉乙：&ldo;说实实在在的话，颉乙也没料到将军会到这步田地。颉乙听老师扁鹊教诲说，四方上下，六合之内，五谷，五音，五行，万物都可以分为五类，人呢，也是五种类型。这五种人筋骨和气血的强弱盛衰各不相同。一是太阴型之人，表面是谦谦君子，内心是好得恶失，喜怒不形于色，看风使舵，鼠窃狗偷，两张脸，轮番运作，活得极累;二是少阴型之人，贪利忘义，专爱以伤害他人为乐，看到别人的荣誉便嫉妒，看到别人受损就高兴，躁动不安，腿也忙，手也忙，嘴也忙，忙着暗算伤人;三是太阳型之人，好说大话，意气用事，见了棺材不落泪，撞了南墙不回头，过于自信，常常会做出反常的事叫人瞠目结舌，狂傲暴戾，目空一切;四是少阳型之人，喜欢抛头露面，长于交际辞令，偶有所得，便洋洋自得，炫耀于公众场合，作事又精细，又爱面子，忽扬忽抑，忽冷忽热。这四种人极易伤于七情，劳损五脏的。唯有第五种，是谓阴阳和平之人哪!这种人，正如将军所言，进不求名，退不避罪，心安而无所畏惧，善于临机决断，顺应天地阴阳万事万物发展的规律，位尊而不骄傲，逆境而不气馁，举止从容不迫，行事条理分明，决胜于千里之外，运筹在帷幄之中，这便是君子之风啊。&rdo;

&ldo;那么，依你之见，孙武当属于哪一种呢?&rdo;

&ldo;当然是阴阳和平之君子了。像将军这样，应该是阴阳之气协调，血脉和顺，偶染小恙，也无碍的。&rdo;

&ldo;可我不是倒在这小小的客栈之中了吗?请问你这扁鹊的高足，又如何理论呢?&rdo;

&ldo;这便是说，将军虽是阴阳平和之人，平和之中也有不平和。草木尚且知春知秋，人岂能没有七情?将军一是因为君王不能合作，意志受了大挫，这二么……&rdo;

&ldo;但说不妨。&rdo;

&ldo;恐怕是惦着幼子。还有，哈哈，哈哈，你个孙武，恋着你的小妾!&rdo;

孙武从病榻上抬起身来，想要反驳，颉乙笑模笑样把他按住，说：&ldo;长卿你休得欲盖弥彰，供认了又有什么关系呢?颉乙知道了这些，才知道病因缘何而起，何以风邪击倒了我们的将军，是实症，还是虚症?病在表，还是在里?也好调和阴阳，辩证施治啊!你不叫颉乙说实话，可就不是君子之风了，可就是讳疾忌医了。&rdo;

&ldo;好，你说，你说。&rdo;

颉乙沉吟片刻，深有感触地说：&ldo;思虑再三，颉乙忽然彻悟‐‐原来，将军虽非真情种，有情亦是真将军哪!&rdo;

孙武深受感动。

不觉间，身上出了透汗，轻松了许多。

孙武：&ldo;儿女情长，惭愧得很哪。&rdo;

颉乙：&ldo;颉乙有一剂良药可医。&rdo;

孙武：&ldo;嗯?&rdo;

颉乙：&ldo;我的老师扁鹊还告诉我说，天是圆的，地是方的。人呢，头圆脚方，亦是上下相应。天上是日月普照万方，人的头上生有日月一般的双眼视通万象。天行风风雨雨，人有喜怒哀乐。天上雷公电母轰然叱咤，人有唇舌可诉衷肠。天有四季，人生四肢。天地间有宫商角徵羽五音，人有心肺脾肝肾五脏。天地间有区别声音的六律，人有六腑。天有阴阳，人有夫妻。天有昼夜，人有起卧。再说大地，地有高山，人有双肩。地有深谷，人有腋窝。地上生长蓬草，人生着无数毫毛。一年十二个月，人之四肢共十二节。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人身是三百六十五个穴位。天干在上，甲乙丙丁戊乙庚辛壬癸来计算十日，人的两只手共是十根手指。地支在下，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为十二辰，人身在下两足共是十个脚趾，身子加上阴茎和睾丸是十二，女子十月怀胎，子宫胎儿加两足的十趾也是十二。自然，地上也有四季不生草的，人当然也有终生不孕的，如此等等，人和天地原是相应的。&rdo;

&ldo;孙武如何与天地相应呢?&rdo;

&ldo;所以，颉乙一直想指点将军去见老子。&rdo;

&ldo;老子之道实在是号称众妙之门，玄之又玄。孙武十分敬重老子的学问。老子说，有和无，相比拟而产生;难和易，相形之下才成立;长和短，相比较而体现;高和下，相对立而显著……这些都是罗列天地间之矛盾现状，叫人顺应自然的大智之言。可是说到清静无为，孙武不仅是不敢苟同，而且也是做不到的了。清静无为，哪里还有&lso;全争于天下&rso;的兵法呢?&rdo;

&ldo;我且问你，现在觉得怎样?&rdo;

&ldo;哦?扶我起来。田狄，拿些粥饭来!&rdo;

颉乙笑了。

当晚，颉乙和孙武谈得十分投机……

吴国的战争气氛一天比一天更浓了。

伍子胥日复一日操练徒卒，累得骨瘦形销，老远看去，赤红色的脸上几乎只见两个铃铛般的眼睛了。征伐越国的日子迫在眉睫，伍子胥当然不敢懈怠，而且，文武兼备的伯嚭和华登，也都为使军队更加精锐而呕心沥血，伯嚭本是生得清秀的，如今那张脸也不再像敷粉一般了，而像砂砾打磨过一样，棱角分明了。吴王夫差不时就来到演兵场亲自演兵。

这一日凌晨，夫差又在准备亲自擂鼓演兵排阵，忽然看见两匹单骑跑来。一个是佝偻在马上毫无精神的孙武，一个是孙武的家仆田狄，跑近前来，下了马，二人便大礼参拜。

夫差问道：&ldo;孙将军，你不会是又来纠缠吧?&rdo;

孙武：&ldo;孙武不敢。&rdo;

&ldo;莫非你改变了主意，愿意随孤王出征?倘若是这样，你可留下;如果不是这样，速速走开。&rdo;

孙武：&ldo;臣下再一次恳请大王恩准，让漪罗和孩子随孙武还家!&rdo;

夫差脸色十分难看。

在一刹那间，他的眼里甚至掠过了一丝杀机，左手也攥了攥身上佩带的剑柄，又松了手，吼道：

&ldo;传寡人之命，演兵!&rdo;

鼓声大作。夫差命战车向前奔驰。

一队奔跑着的徒卒，把孙武、田狄和吴王夫差隔开了。

孙武吃力地爬上马背，欲横着穿过步卒的队伍，再去见夫差。也许是因为孙武情急无奈，他催马的这一行动完全是徒劳的，甚至是愚蠢的，胯下的马向前跑了两步，面对那耸立如林，闪着寒光的戈戟，马打了半个回旋。孙武执拗地勒缰打马，那马急了，咴咴嘶叫，倏地竖起了前蹄，犹如一座直立的悬崖峭壁，把大病未愈的孙武重重地掀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