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鸢嘴一撇,含着气道:“姑娘,就这种人,还有月娥那嚣张的样,你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棠儿抬目凝着她,勉强一笑道:“发泄怨气是人的本能,没脾气才是本事,你没见他将几个钱都给了我?我才犯不着和月娥怄气,为个客人争得面红耳赤,那才叫人笑话。”
一轮半月在云层中缓慢穿行,月光朦胧,轻纱般覆在亭台水榭,花草修竹间。
杜若支开丫鬟,独自走过彩灯通亮的长廊,绕到园子的僻静之处,冷不防被吓了一大跳,忙回身去打那双不老实的手,气鼓鼓道:“死张超,大骗子,吓得我魂都快散了。”
张超死皮赖脸,一双贼溜溜的色眼看着杜若,像只小狗将鼻头探过去,“妹妹,你熏的什么香,真好闻。”
杜若一躲,皱眉捏了鼻子道:“什么人啊,这么臭。”
张超抬袖一闻,不禁委屈,“金妈妈不让人给我洗澡水,我身上有跳蚤,头上生了虱子。”
闻言,杜若嫌弃地避开更远。张超两眼放光,花言巧语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妹妹美若天仙,乃人间珠玉,你我缘分天定。”
一听这话,杜若怒目而视,生气地说:“死骗子,你害我还不够,少拿黄汤灌我。”
张超见她眼中含怒而有情,觍着脸道:“我也是逼不得已,当初入帮派只想混口饭吃,谁知一出事那帮人走得无影无踪。好妹妹,你我好歹有过鱼水欢情,大过节的,若能给我拿点荤肉吃食感激不尽。”
杜若见他十分可怜,不免动了恻隐之心,嘟着嘴道:“你等着。”
月亮钻出云缝,洒下一片清辉。趁杜若离开的间隙,张超脱得赤条条下到湖里将自己浑身上下洗个干净。
不一会儿,杜若拿油纸包着半只烧鹅回来,闻到香味,张超急得抓起就啃,狼吞虎咽,口里“咂咂”有声。
好了伤疤忘了疼,杜若被他的馋样逗得直笑,“饿死鬼投胎呐,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张超满脸是油,感觉一阵受屈,囫囵不清地申辩:“好妹妹,你都不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们简直不把我当人看,光让干活,好吃食一样不给。”
话音犹落,张超哽咽着流下眼泪。杜若顿时同情,带着几分娇蛮道:“说来说去还不是你自己活该,往后我给你偷偷拿吃的,别哭了。”
张超吃完烧鹅,嘴在袖子上胡乱一抹,从怀中拿出一本画册送给杜若。杜若不接,没好气道:“春宫册还是擦屁股纸,我才不要你的东西。”
张超嬉皮笑脸道:“好妹妹,这是绝版西厢记话本,有钱也买不着的好东西,你不要我可拿去讨好别人了。”
杜若半信半疑,扬手去夺,张超将手一收趁机拢她入怀,一张油嘴朝那香喷喷的脸上亲去。
第50章醉花间(25)
尚誉官居三品,一脸严肃从不与倌人玩笑,因身体有恙不能多喝,但凡有重要的酒局便会来一道官条子。棠儿知道他为人正直,故而乐意应酬。
戌时已过,看来不会接到局票了,棠儿想着许久没见过花无心,心中念得紧。于是,这为满腹相思的妓,踌躇再踌躇,终于决定去见见那位思慕许久的’枕衾恩人‘,一解相思之苦。
喜气洋洋的万年欢,台上正上演跳加官的开场式。花儿般美好的年纪,粉扑扑的脸,小水仙坐最前边,笑脸帮胡爵爷嗑瓜子。她束着最时兴的发髻,珠钗步摇奢侈精巧,衣裳是最好的绸缎,肤似白雪腻脂,脖颈上佩戴金螭璎珞圈,凤眼弯月眉,鼻下的樱桃小嘴含嗔带笑。
这样的热闹下,棠儿静静看着小水仙,眼神中充满怜惜。
小水仙扭头,发间的蝴蝶簪金光灿灿,对棠儿露出一抹笑中带刺的神情,两片唇鲜红欲滴。
油彩重妆的旦角满头璀璨,虽是男儿身相貌却妩媚至极,手执拂尘,《孽海记》缓缓开唱:“昔日有个目莲僧,救母亲临地狱门,借问灵山多少路,有十万八千有余零……”
漫长半个时辰后,棠儿感觉乏味,鼓起勇气去了后台。
铜锣,掌声,喧闹声不断,大箱子,戏衣,冠面,乱七八糟的道具摆得几乎无法插足。
花无心青衣打扮,浓妆坐在铜镜前,将小生扮相的非花抱在怀中,亲密贴面,轻声细语正说着什么。
棠儿怔住了,睫毛微微一颤,心怦怦跳得又急又痛。
花无心见了她,扶非花坐好,淡定立身,微笑道:“棠儿,好久不见。”
早该想到他们亲密非同,棠儿感到无比别扭,转身准备逃离,一只亮闪闪的珠钗飞过来,至鬓发而过,“铮”地钉在门框上。
乐声,锣鼓声骤然銛噪,非花疾步而过,仿若根本令人听不见脚步声。
这世间的任何感情都应该被尊重,棠儿强制镇定,心中却无比委屈,“是你杀了雷彬?”
花无心未置可否,一双眸子依旧清澈,带着笑道:“怎么,你怕我?”
棠儿只感觉后背生出一股寒意,深吸一口气稍作缓解,泪水却不争气地滑落下来,“你不再是那个我信任的花无心。”
花无心无法控制情绪,目光骤然冷冽,“我能将你的表现定为,你在意我的感情问题吗?”
棠儿转身看着他,自嘲地反问:“我是你的谁,有什么资格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