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听我说完啊,棠儿这名本来没什么,关键与秦淮河的花魁一个名,那个棠儿死在爷从江宁回来前,你说奇不奇?再说了,家世好又知书识礼的女子,怎就不能大大方方入府为妾,诸上种种,这棠儿指不定就是那位。”
梁羽墨回到长宁居,王嫣,陈慧然,黎湘琴,万瑾四人已经迈着碎步迎到门前,王嫣伺候她宽下凫靥裘,坐到画珐琅花卉三足熏炉后的软榻上。
陈慧然把眼色朝万瑾一使,万瑾有些发慌,忐忑地说:“娘娘心善,从不把别人往坏里想,但有件事我们不得不说。细里内情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只知道大概是一年半前,有多封弹劾爷在江宁狎妓的折子。那位女先生昨日才到,爷一回府就没从清园出来,她的小名叫棠儿,竟与秦淮河的花魁同名。我刚打园子里过来,看见苏进保带着一帮奴才把爷的衣裳物件,炼臂的铜砣子都搬去了清园。”
气氛凝滞了一瞬,梁羽墨心绪纷杂地看向王嫣,忽地大失所望。
见她并不表态,万瑾继续添油加醋:“这清园是从爷从江宁回来就修起,不惜工本,耗了近百万银子,里面金粉涂墙,金砖铺地,对比娘娘的长宁居不知道多奢侈。金屋藏娇也就罢了,李氏凭什么不来给娘娘请安,那样恶浊的人又怎么能当世子的先生?听说这种花国女子从良后耐不住寂寞,多数复又重操旧业,只因放荡惯了,心里哪有守节两个字。我是想都不敢想,这种人多脏啊,府里几百奴才也不尽都是净了身的,万一闹出点丑闻或者她本身就带着一身脏病……”
话音未落,梁羽墨的手用力一拍,腕上的一只翠玉镯砰然断开,“都跪下!”
她娴婉和善,从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四妃同时色变,伺候的宫女嬷嬷更是吓得一悸,跟着齐齐跪倒。
梁羽墨阖目片刻,再看向众人的时候眼中就有明显的红,她一唤,蔡嬷嬷便起身近前。她歪倚着身子,拈起香箸伸进熏炉空隙里头一拨,语气冷硬地说:“打庶妃万瑾两个耳光。”
闻言,万瑾恐慌万状,一双眼睛炯炯惊诧,“娘娘,我的话千真万确啊!”
梁羽墨迟疑片刻,将那根长长的香箸一扔,“打。”
众人惊骇交加,蔡嬷嬷移步到万瑾面前,“啪啪”两个耳光,干脆响亮。
梁羽墨起身看着一味捂脸低泣的万瑾,目光从王嫣,陈慧然和黎湘琴脸上一一而过,“外人抨击爷征逐声色,你们的做法等同于帮腔,你们是想毁了爷的英明还是这个家?以后府中内眷不准在背后议论,更不准猜忌诋毁!”
一行人退出殿外,梁羽墨就这样麻木迟钝地站着,她陷入了和玄昱相似的状态。
他从不在女子身上用心,那些举动足够与万瑾的言之凿凿相吻合,梁羽墨无法控制内心的激烈活动,因为她预感到至爱的人已经离她越来越远。
她从未真正了解过她的夫,她默默关心,尝试和他交谈,可他似乎更喜欢安静。他尊贵的面容极少露出过多的表情,目光落在书册上,那样的专注更像是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后来,他更沉默了,因为孩子才留在她身边。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即使同床共枕多年,她生下三个孩子,可这些并不妨碍她看清楚,自己拥有他的敬,却从不曾收获他的爱情。
眼泪汹涌地流出来,梁羽墨坐回去,视线不刻就恢复了,自己不该嫉妒的,即使没有清园里的她,还会有其他人住到他的心里。这些又能怎样?她始终是他的妻,她的孩子们会承袭他的所有财富和荣光。除了心,他的一切都是她的,他们相敬如宾,是天下人的典范,每一对至尊夫妻不都是这样吗?
第70章相见欢(10)
整肃吏治已有一余年,任重而道远,这波整治贪腐力度空前,下边官员坐不住了,找门子托关系,拜主子的什么情况都有。上书房总有理不完的条陈议折,皇帝将细碎的事务全部交由玄昱处理。
玄沣等人也没闲着,折子递上来一道又一道,要案重审,律例不清,量刑过重等等,干的不全是拖后腿添乱的事。玄昱不嫌麻烦,每条都细细审读,一一批注呈到御书房。
玄昱回来时棠儿已经吃过了晚饭,正立在案前绘一幅雾凇青舍图,他将手中的小猫放在书桌上。这是一只雪白的鸳鸯眼小猫,蓝眼晶莹剔透,黄眼金光清澈,毛长而柔软,敏捷的模样惹人喜爱。
棠儿将笔搁回笔架内,把小猫抱起来仔细看,“这猫儿真漂亮,可是你们为什么都觉得我喜欢猫?”
玄昱扫一扫袖口的猫毛,“我见你有一只黑色的。”
棠儿用手指逗弄小猫的鼻,“那是花无心的猫,他弃了,我只能养着。”
玄昱心上一绞,分心去看她的画,此画浓淡成熟精到,山崖峻险,瀑布湍急,一棵苍劲的老松覆盖了整座青舍,内有一位老者安坐蒲团之上。他身穿宽袍,双手放于膝上,白须拂胸,神态安详,面前壁无一物,唯地上有一小桌,上陈一只香炉。青舍后的树木被白雪半掩,溪上石桥横卧,整幅画虽未完成,但下笔控制,柔和处杳无边际,真实处刚劲有力。
他心中一动,评道:“山石崖壁轮廓线转折不露锋芒,皴点齐下,笔墨厚重,丰润华滋。既有北派山水的豪迈境界,又有南派小景的柔和意趣,你善于融会前人技法加以改善,自成一套新意面貌,没有十来年功底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