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知意被同学们看得更不高兴了,攥着拳头跑回自己的座位,课本竖起来立在桌上,平时每节课开始前他们都会隔着一组同学相视一笑,但是牧知意决定今天一上午都不要理钟斯年了。
钟斯年带着他的作文上去念了,牧知意低头在草稿纸上写哥哥是猪头,用了两种字体,打算用第三种的时候,第二组的同学悄悄叫了她一句,传纸条一样传过来一本新华字典。
字典崭新整洁,扉页右上角贴着一张宇宙飞船的贴纸。牧知意嘴角的笑意渐渐漫开,用第三种字体在扉页正中的空白处写上工整漂亮的[钟斯年]。
兄妹俩一起上学一起做作业,连牙都是同一天开始掉的。两个小朋友趴在地上对着各自掉下来的两颗乳牙叽叽喳喳地讲着小话,钟意过来催他们回房间睡觉了,牧知意兴奋地仰起头,回答老师提问一样举起手,“妈妈,我们掉牙了!”
她掉的是门牙,大声说话时会漏风,短短一句话破了破了两个音。牧知意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对,戳戳钟斯年,叫他也说句话。
“妈妈,我掉牙了,中间往右第三颗。”钟斯年一直觉得虎牙很幼稚,现在终于掉了,他很开心。
牧知意咦地一声,为什么钟斯年说话那么正常?她跑去照镜子,嘴巴一咧就哭了,太丑了,怎么这么丑,像个瘪嘴的小老太太。
两个小家伙一个兴奋不已,一个哀哀切切,闹腾得不行。钟意哭笑不得地把他们都哄睡下,捡起两颗乳牙洗干净分别装进玻璃瓶里,小心翼翼地保存起来了。
牧知意第二天起床眼睛还是红的,吃饭时低着头,说话细声细气地,表现出和那张脸相符的乖乖女做派,但是全家人包括钟斯年都很不习惯,觉得特别不舒服。
钟斯年假模假样,“知知,这句英文怎么念呀?你教教我好不好。”
牧知意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没关系,你不会念我教你。”
钟斯年一本正经地念了一遍,受钟意的影响,他的发音偏伦敦腔,但牧知意喜欢流畅简明的美式发音,觉得他念英语的样子像个穿金戴银的小吸血鬼。
但是今天包括之后的几个月时间里她都没办法怼他了,牧知意气愤地抡起小拳头把人赶出去了。
钟斯年得意的好日子没有持续多久,他被夏天的尾巴挠了一下,忽然浑身发起水痘来。
水痘发作得急,消得慢,病情控制住了,但皮肤得好一阵子才能变回原来白白嫩嫩的样子。
人哪有不在意自己外表的呢,钟斯年顶着一身的小红点呜呜直哭,连学都不想去上了。
牧知意这段时间特别讨厌钟斯年,现在又很同情他,分给他一包口罩,她缺了一个门牙的嘴在儿童口罩后面瓮声瓮气道,“还好你有刘海,以后在外面记得戴口罩,下课也不要出去玩了,唉,你也变得这么丑,那些女生肯定不喜欢你了。”
兄妹俩都变得有点萎顿,学校组织了秋游也没去。钟斯年是怕二次感染,牧知意门牙漏风不肯见人,宁愿呆在家里和丑丑的哥哥一起玩。
看得出来两个孩子都不太开心,钟意觉得好好的周末假期窝在家里发霉未免太无聊,和牧鸿舟商量好了,在清新湿润的周五夜晚带着孩子们上山露营。
月亮像是太阳抖落的烟灰,细细一层银白铺在地上,被微风吹散了,有些地方亮堂,有些角落黑黢,浮尘亘久,草苇轻娑。
两个孩子一扫萎靡,非常兴奋地在草地上跑来跑去,指着天空,“星星像珍珠闪闪发光的!”
钟斯年想了想,“书上说星星本身是不会发光的,我觉得它像糖粒。”
牧知意吐了吐舌头,“又是书上说,难道写书的人亲自去天上看过星星吗?”
“光年望远镜拍到的,星星离得那么远,人怎么过得去。”
他们钻进帐篷里,幻想黑漆漆的帐篷是个时空虫洞,帘子一拉就是一光年之外,欢呼雀跃,多少光年了多少光年了,星星有没有变大一点,它真的在发光啊。
天上的星光掉进钟意眼中深潭,砸出的水花在一阵又一阵的浪潮中明明灭灭地摇晃着。金秋伊始,暑气未消,蓊蓊郁郁的树上还有不知名的虫鸟在叫,一定程度地掩盖了丛林间的轻细浅吟。
牧鸿舟滚烫的粗喘灼在钟意后颈,汗水和热吻腻了一层又一层,咕哝的水声充斥耳道,钟意向后塌着腰,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声音,一下一下像被电击一样,手指都快活地蜷缩起来,在树皮上刻出一道道抓痕。
隔着一层薄薄的树林,两个孩子又一次兴奋地拉开帐篷拉链,“好啦,三十光年了,我们回地球找爸爸妈妈吧!”
钟意像一条奋力挣扎的鱼,仰着头,引颈向上,细白的身躯在牧鸿舟怀里绷成一条线,快意和羞耻齐齐涌上眼眶,双脚离地,哭得直哆嗦。
小朋友的小书包里装满了零食和玩具,爸爸妈妈不在他们可以一人吃一整包薯片,于是他们悄悄回到地球,缩在帐篷里吃零食玩游戏,“嘘,小声一点,这里是地球哦。”
孩子们旺盛的精力终究不敌成年人持久,钟斯年和牧知意蹲在小溪边漱完口,眼皮惺忪地回帐篷睡觉了,钟意早就站不住,躺在草地上,牧鸿舟额上的汗水滴落在她嘴角,她舔去了,舌头湿红,两眼迷离地看着上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