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这个方略实在过于保守了。陆飞从潦草的纸张里找到一处之前的推断,这个方略是无法对辽军造成任何威胁的。
首先仅靠杨延昭部骑兵主力野战不敌辽军,追出去打不赢;只能凭借涿州堡垒工事、呼延赞部三万五千精锐步兵围绕涿州城附近进行角逐。不可能进攻打赢,大败的可能也很小……立于不赢之地。
正面不能对辽军造成威胁,张江若要出击受到的威胁也就更大。
陆飞站了起来,在桌案前来回踱着步子,他已经没有心思掩饰此时的紧张和压力了,沉吟道:“朕以为辽军的目的不是为了决战、可能有别的陷阱变数,但若咱们太束手束脚,又会陷入极其被动的局面。”
陆飞忽然站定脚步,看着墙上的图。此时唐军第一线四个城沿东西摆开;霸州是大本营位于黄河南岸,距离德阳县最近。可用于野战调动的兵力部署:东面新城、津州是剑南军和西南军五万多步骑;西面涿州、德阳较近,各有禁军步兵三万五千;霸州有步兵二万……骑兵主力在德阳,张江近一万虎贲军骑兵在霸州。
片刻后,陆飞说道:“下令,杨延昭、铁捶率骑兵增援涿州,曹克明留两万骑兵在德阳;德阳、霸州各留五千步军精锐协助守城,余者四万余人南北向黄河对进,尽快合并一处。张江部即刻调动至德阳,休整一日,照既定方略出击!”
陆飞顿了顿又道:“禁军骑兵双马,曹克明部不用长途奔袭不必双马,将多余的战马调配给德阳步兵,德阳步兵骑马向南急行军,迅速与霸州北上之步兵聚拢!然后四万五千人一起返回德阳,再从德阳就近向涿州聚集!”
曹彬道:“皇上之意,要在涿州聚集大军与辽军决战?”
陆飞沉声道:“决战不易,但我军一旦在涿州聚集了大军,便能对辽军造成威胁。”
众人议论纷纷。
陆飞沉下心来……这是一种十分微妙的心理战。在不能确定对方究竟想干甚么的情况下,进行积极的攻防部署,内心会感觉到风险。
曹彬和寇准看着陆飞久久不语。
陆飞回顾左右,目光因情绪激动而十分明亮:“若是每场都被动,总体就会吃亏。只要实力硬有信心,有时候便要搏一搏!朕倒要看看,辽军究竟能咋样?!”
此时,陆飞看向门外时,顿时被雪地里反射的阳光刺了一下眼,外面两堂堂的、屋子里却显得有点黯淡。
气氛好像安静的积雪一样凝固在了一起。
陆飞是皇帝,曹彬这时却顾不得平素的恭敬,再度问道:“皇上下旨了么?”
陆飞正色看着他,微微点头。
曹彬当即对身边的一个官员道:“写军令。”
这种直接下达给大将的军令,曹彬用军府大营后,又送到陆飞跟前。陆飞沉住气,提起砚台上的毛笔蘸了蘸,认真地在几张军令上写上“准奏”。
这辈子估计没有如此认真地写过几个字!
陆飞签完军令,又亲笔写信,将详细方略告知诸路大将。
……涿州城外,雪地里硝烟弥漫,杀声震天,炮声隆隆。辽军从四面各处攻打,唐军禁军也在反攻被辽军占领的堡垒,战事一刻也没消停。
那土堡在双方的重兵和攻城重武器围攻下,谁也守不住,被攻下只是时间问题。呼延赞部诸次进攻,速度较慢,外围在拉锯下已经支撑不住大致的防线了!
呼延赞在塔楼上不知站了多久,他望着东边,对援军望眼欲穿也不过如此。他的眼睛已经瞪出血丝,嘴唇也被寒冷的空气冻得发乌,左手紧紧把着剑柄。
下面有武将在焦急地骂:“德阳离涿州才多远?就是爬也该爬过来了,他们骑马为何还没来!”
部将们可以牢骚,呼延赞却不能,他冷着脸在那里挺着。心里倒是有计较:实在坚持不了,全部撤进涿州城就不会有任何危险。几万人守城,辽军想攻下涿州城不是十天半月能干的事!但如此一来自己的几万人、在这场大战中的作用就小了,作为战役中重要环节的大将,呼延赞绝不愿意被边缘化。
……东面,德阳县四门洞开,大股骑马的军队四面出动。北、西二门的骑兵长龙向西边大路汇聚,组成浩浩荡荡的人马,雪地上黑漆漆一团。
另外二门骑马的步兵则径直向南行军,土地、河流早已封冻,连零星的村落也被积雪隐藏。大军成十几股纵队,大片向南策马而行。
这么多人在一块儿行军,却显得有些孤寂,大概因为除了军队,再也没见人烟。在这种季节、这种局势下,百姓们不会随便出门。
……南面,行宫大营所在的霸州,成队列整齐的步兵径直从冰雪上渡过黄河,向北开进。河流下游隐隐有马蹄声传来,张江的骑兵也在向北调动。
积雪的巨大白色让许许多多的东西都不那么显眼了。皇帝站在城楼上,也不再那么引人注目。陆飞穿着宦官王方送的毛皮大衣,站在那里看了不知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