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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第1页）

四九

欲作佳诗，先选好韵。凡其音涉哑滞者、晦僻者，便宜弃舍。&ldo;葩&rdo;即&ldo;花&rdo;也，而&ldo;葩&rdo;字不亮；&ldo;芳，6旷香&rdo;也，而&ldo;芳&rdo;字不响：以此类推，不一而足。宋、唐之分，亦从此起。李、杜大家，不用僻韵；非不能用，乃不屑用也。昌黎斗险，掇《唐韵》而拉杂砌之，不过一时游戏：如僧家作盂兰会，偶一布施穷鬼耳。然亦止于古体、联句为之。今人效尤务博，竟有用之于近体者：是犹奏雅乐而杂侏儒，坐华堂而宴乞丐也，不已慎乎j

五o

唐人近体诗，不用生典：称公卿，不过皋、夔、萧、曹；称隐士，不过梅福、君平；叙风景，不过&ldo;夕阳&rdo;、&ldo;芳草&rdo;；用字面，不过&ldo;月露风云&rdo;：一经调度，便日月崭新。犹之易牙治味，不过鸡猪鱼肉；华陀用药，不过青粘漆叶：其胜人处，不求之海外异国也。余《过马嵬吊杨妃》诗曰：&ldo;金舄锦袍何处去？只留罗袜与人看。&rdo;用《新唐书&iddot;李石传》中语，非僻书也，而读者人人问出处。余厌而删之，故此诗不存集中。

五一

王梦楼云：&ldo;词章之学，见之易尽，搜之无穷。今聪明才学之士，往往薄视诗文，遁而穷经注史。不知彼所能者，皆词章之皮面耳。未吸神髓，故易于决舍；如果深造有得，必愁日短心长，孜孜不及，焉有余功，旁求考据乎？&rdo;予以为君言是也。然人才力各有所宜，要在一纵一横而已。郑、马主纵，崔、蔡主横，断难兼得。余尝考古官制，捡搜群书，不过两月之久；偶作一诗，觉神思滞塞，亦欲于故纸堆中求之。方悟著作与考订两家，鸿沟界限，非亲历不知，或问；&ldo;两家孰优？&rdo;曰：&ldo;天下先有著作，而后有书；有书而后有考据。著述始于三代&lso;六经&rso;，考据始于汉、唐注疏。考其先后，知所优劣矣。著作如水，自为江海；考据如火，必附柴薪。&lso;作者之谓圣&rso;，词章是也；&lso;述者之谓明&rso;，考据是也。&rdo;

五二

余任江宁时，送尹文端公移督广州，云：&ldo;天上本无常照月，人间还有再来春。&rdo;未五年，果仍督江南。

五三

元相称韩舍人诗：&ldo;欲得人人服，能教面面全。&rdo;又曰：&ldo;玉磬声声彻，金铃个个圆。&rdo;韩舍人，即昌黎也。昌黎硬语横空，而元相以此二联称之。此中消息，非深于诗者不知。

五四

怀古诗，乃一时兴会所触，不比山经、地志，以详核为佳。近见某太史《洛阳怀古》四首，将洛下故事，搜括无遗，竟有一首中，使事至七八者。编凑拖沓，茫然不知作者意在何处。因告之曰：&ldo;古人怀古，只指一人一事而言，如少陵之《咏怀古迹》；一首武侯，一首昭君，两不相羼也。刘梦得《金陵怀古》，只咏王涪楼船一事，而后四句，全是空描。当时白太傅谓其&lso;已探骊珠，所余鳞甲无用&rso;。真知言哉！不然，金陵典故，岂王溶一事？而刘公胸中，岂止晓此一典耶？&rdo;

五五

松江有徐媛者，十峰先生之女。黄石牧太史述其《续绣余集》一绝云：&ldo;仰视天无星，俯视月如霜。月正人影短，月斜人影长。&rdo;其母张夫人能诗，所云《续绣余》者，以母夫人先有此集名也。

五六

黄石牧太史未遇时，馆于青浦盛氏。范笏溪先生访之，为阍人所阻，懊恼而返。华亭至青浦，已百里矣。黄知之，深不自安。赠诗云：&ldo;高鸿渺渺过无迹，凡鸟匆匆去未题。妒杀绿杨丝万缕，曾牵范舸在长堤。&rdo;后海宁陈文简公延石牧于家，范所荐也。范于黄为先辈。范卒后，黄为序其《四香楼诗集》，而述其在叶忠节公席上《赠欠山》诗云：&ldo;有客夜归迷旧路，隔村树黑远疑山。&rdo;

五七

余幼时家贫，除&ldo;四书&rdo;、&ldo;五经&rdo;外，不知诗为何物。一日，业师外出，其友张自南先生携书一册，到馆求售，留札致师云：&ldo;适有亟需，奉上《古诗选》四本，求押银二星：实荷再生，感非言罄。&rdo;予舅氏章升扶见之，语先慈曰：&ldo;张先生以二星之故，而词哀如此，急宜与之。留其诗可，不留其诗亦可。&rdo;予年九岁，偶阅之，如获珍宝：始《古诗十九首》，终于盛唐。伺业师他出，及岁终解馆时，便吟咏而摹仿之。呜呼！此余学诗所由始也。自南先生其益我不已多乎！

五八

阮亭尚书自言一生不次韵，不集句，不联句，不叠韵，不和古人之韵。此五戒，与余天性若有暗合。

五九

甲辰秋，余在广州，有传蒋苕生物故者。未几，接苕生手书，方知讹传。到桂林，告岑溪令李献乔明府。李喜，《口号》一绝云：&ldo;狂生有待两公裁，未便先期一岳摧。岂为路逢章子厚，端明已自道山回。&rdo;李心折袁、蒋两家诗，与赵云松同癖。

六o

余在桂林，淑兰女弟子偶过随园，题壁见怀云：&ldo;为访桃源偶驻车，仙云何处落天涯？喜看几笔簪花字，犹领春风护绛纱。&rdo;&ldo;几度蒙招未得过，居然人似隔天河。偷公朝考句。非关学得嵇康懒，半为风多半病多。&rdo;

六一

戊辰秋，余宰江宁，将乞病归；适长沙陶士横方伯调任福建；路过金陵，谓余曰：&ldo;子现题升高邮州，宪眷如此；年方三十，忽有世外之志，甚非所望于贤者也。&rdo;余虽未从其言，而至今感其意。甲辰在广州，遇方伯之孙，诵乃祖《买书歌》曰：&ldo;十钱买书书半残，十钱买酒酒可餐。我言舍酒僮曰&lso;否&rso;，咿唔万卷不疗饥。斟酌一杯酒适口，我感僮言意良厚。酒到醒时愁复来，书堪咀处味逾久。淳于豪饮能一石，子建雄才得八斗。二事我俱逊古人，不如把书聊当酒。虽然一编残字半蠹鱼，区区蠡测我真愚！秦灰而后无完书。&rdo;

六二

同年李湖，字又川，巡抚广东，以清严为政。舆人歌云：&ldo;广东真乐土，来了李巡抚。&rdo;圣眷甚隆，而积劳成疾。薨时，香亭往送入殓，见公面目手足作黄金色，光耀照人，亦一奇也！巡抚贵州，《入境口号》云：&ldo;双旌遥指贵阳城，紫盖红旗夹道迎。自愧书生当重任，不知何以报升平。&rdo;

六三

周栎园论诗云：&ldo;学古人者：只可与之梦中神合；不可使其白昼现形。&rdo;至哉言乎！

六四

乙丑，余宰江宁。有张漱石名坚者，持故人陈长卿札，求见，赠云：&ldo;他年霖雨知何处？记取烟波有钓徒。&rdo;后岁丙子，同杨洪序来随园，年七十余，喜所居不远，月下时时过从。别三十年，杳无音耗。丙午二月，过洪武街，遇老人，乃其子也；方知先生八十三岁，委化陕中。为黯然者久之。次日，其子抱先生全集，属为点定。《偶成》云：&ldo;细雨潇潇欲晓天，半床花影伴书眠。朦胧正作思乡梦，隔院棋声落枕边。&rdo;鄂文端公为苏藩司，选《南邦黎献集》，擢君第三。

六五

苕生携妇游摄山，余寄诗调之。苕生答云：&ldo;樵夫汲妇互穿云，老佛低眉苦不分。客路偶然携眷属，游踪未必感星文。漫劳史笔传佳语，却被山灵识细君。谁与洪崖描小影？鹿皮冠伴水田裙。&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