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大女儿,陆柔的脸上终于又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昔华总是很优秀的,即使在那样艰难的环境下,依旧考上了汶鼎最好的医学院,又不惜到战地医院去锻炼,这才能够进入首都的大医院呢。
她不禁又感慨起来,道:“你姐姐她这些年也不容易啊。”
陆霜年笑起来,这句话到真有些愉悦到她,女人道:“姐姐一向都很努力的。”她像想到什么一样问道:“姐姐这些天不回家来住么?”
陆柔道:“昔华进了辽绎的大医院,总是很忙的,就住在医院的单身宿舍了。”她对陆霜年微笑道:“阿年再等些日子,昔华就回来了。”
陆霜年淡淡道:“其实我今天找过来,还有个消息要带给您。”
陆柔问道:“什么消息?”她有心同阿年好好聊聊这些年的经历,可看着小女儿如今的模样,发现自己竟不知从那里开始话题,只得任由陆霜年不冷不热地一句接着一句。
她的阿年身上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股气势,曾经的木讷已经变为沉静,她依旧不多说话,可每一个字似乎都不容置疑。
“姐姐可能很快就要被调去前线了呢。”陆霜年道:“我也是听到医院里的人说的。”
陆柔的手不自觉地握住了木桌的一角,她表情担忧:“昔华怎么又到前线去了,会很危险吧……”
陆霜年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嘲讽。
她又有些疑惑地道:“前些日子来了些奇怪的人,好像在打听姐姐呢。”
陆柔被陆霜年的语气弄得紧张了起来,她连忙问道:“是什么人?打听昔华什么?”
陆霜年眯了眯眼睛,她脸上的神色一丝儿都没变,继续道:“没什么啊,只是问了些姐姐的家乡和您的信息而已,不过他们没见到姐姐。医院的人说他们似乎并不是汶鼎人。”
陆柔抓着木桌一角的手指收紧了。“不是汶鼎人?他们问到我了?”
陆霜年点点头。她奇怪地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陆柔勉强地笑了笑。
陆霜年又皱了皱眉头。她慢慢道:“那些人似乎来意不善,我听到有人提到什么楚夫人、命令什么的。”
陆柔抿了抿嘴唇,她忽然道:“阿年,你知道夏泽的楚瑞么?”
陆霜年摇了摇头,一脸茫然道:“不清楚,他是谁?”她的目光却始终停顿在陆柔的脸上,没有漏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陆柔深深吸了口气,道:“没什么,只是娘过去读书的时候认识的故人罢了。”她仔细地看着陆霜年,道:“昔华知道这件事么?”
陆霜年道:“没有。”她若有所思地道:“这件事说不定对姐姐有危险,这样看来,她到前线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那些冲着姐姐来的人找不到她了。”
陆柔脸上的忧急终于勉强减轻了几分。她似乎这才想起来眼前的女子是自己十数年不曾见面的亲生骨肉,忙又拉住陆霜年的手,关切道:“阿年留在家里住几天吧,娘给你做好吃的。”
她不知道如何才能让这个女儿重回到那个依赖着自己渴求着自己关注的小女孩。她的阿年长大了,不再像从前一样那么单纯而听话了。她面对的是一个成年的,变得气场强大的女人,这让陆柔感到一丝不知所措。
陆霜年安抚地笑了一下,她道:“不了,医院那边姐姐走了,科里会很忙的。”她又道:“这些天我都会在辽绎的,一定时常回来看您。”
陆柔这才放开了手。她似乎有些不知下面该说些什么,想要仔细看看女儿的面容,却又无法将目光长久地停留在这个曾经一度被她“舍弃”的孩子脸上。
她知道她是亏欠了这个孩子的,也知道无法弥补。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责备自己,祈祷她的骨肉可以像从前一样善良地原谅她这个不称职的母亲。
陆霜年不露痕迹地牵了牵唇角,她的母亲总是喜欢这样沉浸在自欺欺人的幻想里呢。这个女人太天真,天真到以为“善良”就可以抵消一切,天真到看不清自己心中到底存着怎样的念头。
而陆霜年早已经在黑暗里头沉沦了太久,于是从不吝于承认自己的丑恶。她有私心,*,嫉妒,仇恨,她接受它们,将它们扭曲为强大的力量。她从来就不是靠“善良”或者“原谅”活着的。
女人向一直送她出了巷子的陆柔道了别。她慢吞吞地沿着狭窄的街道走向军情处的位置,太阳的光线刺眼般明亮。
好戏就要上演了。
边境小镇。炮火已经停了,两方的部队都损失不小,暂时停了火。顾宸北摘下钢盔,带着几个参谋进了临时搭建的战地指挥所,赵志辉忧心忡忡地跟在后面。
今天夜里两点,奇袭计划就要实行了。几个参谋意见不一,但很显然顾宸北并不打算在啰嗦了。能不能守得住,都在今夜一役。
顾宸北睡了一觉养精神,眼中的红血丝褪下去不少,疲倦也消减了。男人的军装已经算不上挺括干净,蹭了不少的炮灰和泥土,可穿在他身上依旧挺拔。任何时候,顾宸北这个名字后面都不会带着“狼狈”的形容。
男人的语气不容分说:“空军第二四一大队已经调过来了,会负责计划中的对地攻击,作战计划中的所有细节都必须完成。”他的目光扫视一周,站在两侧的参谋军官都是面色严肃。
“违抗命令的,军法从事。”
赵志辉在后面绝望地闭了闭眼睛。军令如山,师长将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又还有谁能说出个不字来?!
顾宸北示意几个参谋可以离开了。他淡淡道:“让部队好好休整,今天夜里的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男人说完,便回到帐篷中摆着的沙盘前去了,他盯着那上头显示出的犬牙差互的军事部署和势力交错,却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