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岚愣了下,点点头,“嗯。”
戚隐撑着下巴想了想,“我以前有时候也会有这种感觉,路上碰见一个人,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其实我们根本没有遇到过。不过后来我发现了,我看见长得漂亮的人就会有这种感觉。”他笑起来,揉开扶岚紧锁的眉心,“没关系,别难为自己,想不起来就算了。我打赌你这事儿肯定和老怪有关系,咱们现在就跟办案似的,找线索,然后拼起来。拼不起来,就说明线索找得不够多。按照女萝的说法,左右就在月镜里面,我们再找找。”
“嗯,”扶岚摩挲着竹笛,又抬头看了看戚隐,“我对小隐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是哥哥,你就是弟弟了。”
“怎么可能,你占我便宜是不是?”戚隐弹他脑门。
“不知道,”扶岚戳了戳他的脸颊,诚实地说道,“可能因为小隐很好看。”
这厮真是让人捉摸不透,说他呆,嘴里却吃了蜜似的,说他聪明,又确实脑子缺根筋。戚隐无可奈何,红着脸左右张望了一下,道:“我去睡会儿,你先守夜,过半个时辰换我。”
说完,便靠在床柱边上歇息。戚隐阖着双目,想起幻境里那个孩子来。他记得那双瞳子,恬静又安然,像一汪没有波澜的秋水。他活了十八年,除了扶岚,还没见过第二个人有这样一双眼睛。巫郁离藏在这里的秘密,难道就是扶岚么?
想着想着,眼皮子打架,戚隐头一低,靠在万字床围子边上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昏昏沉沉醒过来,屋子里没点灯,一片漆黑。万籁俱寂,外面连蝉鸣鸟啼都没有,一整片林子死气沉沉。猫爷竟然没有打呼噜,扶岚也没声儿,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放哨。戚隐睡得腰酸背痛,手往边上一靠,摸到一只冰冷僵硬的手。霎时间打了一个冷战,彻底清醒过来。屋里黑魆魆,他瞪大眼睛,依稀能看见面前蹲着一团黝黑的人影。
娘了个蛋的,神巫诈尸了,还他娘的趁夜摸进了屋子!
第89章灵氛(一)
他们俩挨得很近,几乎只有半截手臂的距离。
戚隐骇异万分,僵在原地不敢动弹。那巫尸也一动不动,没什么动作。戚隐咽了口唾沫,想叫扶岚,却又怕惊着这玩意儿,引得它暴起伤人。他盯着那团黑影,手探向身后摸符咒,摸了下发现不在身边。冷汗下来了,四下里乱摸,戚隐又看了看那团黑影,依旧没动静。
不动弹就行,他喜欢安分守己的尸体。稍稍放了心,略微后退了些许,继续在地上摸寻。手指碰到乾坤囊,心里一喜,悄悄拿出归昧剑,横在腰后,又拿出灯符,嗖地一下点亮。屋子登时亮堂起来,那团黑影也显了形,原来只是青铜落地烛台,他把青铜杆子摸成了人手。松了口气,戚隐不经意地转过头,却看见一具巫尸就蹲在他身侧,黑黝黝的嘴巴大张着,几乎有脸盆那么大。
而他的脑袋正对着这黑洞洞的大嘴,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吞没。
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原来只是个噩梦,摸了把额头,冷汗淋漓。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眼前依旧是黑魆魆的屋子。一片寂静,没有声音,像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心又悬起来,伸手想要摸灯符,一只冰凉的手从脖子后面伸过来,捂住了他的嘴。戚隐一颤,下意识要肘击,身后人低声道:“是我。”
是扶岚!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幢幢暗影里瞧他神色,似乎有种秋霜般的冷冽。黑猫也醒了,一双绿眼睛在黑暗里发光。
戚隐立时明白有情况,扶岚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押着他的脑袋,让他佝着身爬到窗边。轻轻把窗纱戳开一个洞,戚隐凑过去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窗外林子里围满了人,阴惨惨的月光里,一张张白鹿面具若隐若现。黑暗里人影幢幢,头颅攒动,数量还在增加,似乎正朝他们的木屋逼近。白天明明尸僵了的神巫们,此刻都聚在了小屋周围。他们将木屋围得铁桶一般,直僵僵地杵在黑暗里,不知做什么打算。
戚隐头皮发麻地退回来,低声道:“完了完了,祖宗显灵了。你们说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会不会只是友好地打声招呼,问咱们吃了没?”
“你说的有道理,”黑猫道,“然后他们会说好巧,他们也没吃,于是架一大鼎,把咱们都煮了。”
“这帮老祖宗的口味也太重了,我昨儿没洗澡。”戚隐问。
“小隐,还记得怎么打架么?”扶岚问。
“记得,”看他哥的意思,是要硬杀出去,戚隐有点手抖,“那个什么,要听剑的心跳。”
“对,没错,”扶岚轻声道,“记住,不要离我太近,但也不要离我太远。握紧你的剑,跟着我的脚步。将所有接近你的东西,统统杀掉。”
空气里的温度骤然下降,仿佛一下从初夏到了冬天。扶岚的脚下吱吱咔咔结起了冰花,枝蔓横生一般向周围蔓延。戚隐知道他使用了巫罗秘法,从现在开始,一切靠近他周围的东西都会被冰封。扶岚抬起眼,飘摇的人影映上了纱窗,仿佛有百鬼在黑夜里无声地穿行。
扶岚拔刀出鞘,孤寒的刀光没入椿木板壁,薄薄的墙壁四分五裂的同时,后面的巫尸碎成齑粉。扶岚犹如一道冷冽的刀光,穿过纷飞的木屑,悍然切入黑夜尸群。与此同时巫尸从四面八方扑向扶岚,犹如潮水汇集,然而在手指即将接触他衣袖的一刹那间冻结成苍白的冰,然后刀光潋滟一闪,所有冰块轰然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