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做活的,大多都是半苦力半技术型,夸人说不出什么华丽的辞藻。江柰听到老师傅形容封成言“有钱有貌”,顿时联想到养在深闺里的富家小姐,自己则是那戏文里的穷小子,听得心里直乐呵。“就……就那样吧,最后还是看人品。”老师傅眼睛毒,一眼就看出来面前这个小老板面皮薄,便也不再逗他。又看着剩下的工程,和他商量道:“剩下的这个面包窑,我们这几个人大概四五十分钟就搭个大概。但我想着,你要是不着急的话,我们明天再做,有你在一旁看着也好改。”江柰和老师傅一边聊着,一边注意院子外的车,黑色的车子里坐着他的封先生。他的心跳得飞快,能清晰听到砰砰作响。老师傅知道他有孩子,这下又看到了封成言,心里必然猜到了他的真实性别。他刚刚像无数次在心里演练的那样,无比自然地向别人介绍“他是我的爱人。”他曾经羞于提及自己的身体,把这个当做他人生的缺陷,青春期过后更是对于未来可能出现的“丈夫孩子”既期待又抗拒。期待一个完整幸福的家,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但抗拒自己的身份可能会遭到的歧视,他不想再次被“家”抛弃。坐在车里的人再一次对他招手,江柰的脖子慢慢热起来,连忙对老师傅说道:“今天大家都辛苦了,那就先到这里吧。”老师傅放下手里的砖,向后退了两步,“好,好,你快去吧,你家那位都等急了,我们这边收拾下卫生也撤了。”江柰和院子里的工人们道别,随后一路小跑到了院子外,踏风彩云,引得墙外的风车茉莉微微颤动,也在为美人摇旗呐喊。阳光亮闪闪的,江柰转到副驾驶上坐下。他跑得有些急,靠在椅子上时仍在喘气,封成言靠过来帮他拉好安全带,身上散发的若有若无的香气经过他的鼻子最后处理给大脑。封成言不抽烟,不喜欢用香水,就连洗护用品选用的都是无香型,偶尔能闻到油墨的气味。现在身上有的,还是家里洗衣液的香气,柑橘的酸香中夹杂着松木的冷淡,是上次一起去超市,江柰和两个宝宝选的,因为买两大瓶会送一个大乌龟玩偶。江柰问他:“你的脚开车不碍事了呀?”封成言发动车辆,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车内响起,“脚每天都在想要快快好,因为我想带着柰柰去任何地方。”大约是两人的距离有些近,江柰觉得这话还带着说话人的体温,总之是有点暖,听得他心里热乎乎的。“我会开车呀。”江柰像颗被热度融化的奶糖,软着身子,散发着甜丝丝的味道,“我也可以带你去任何地方。”车辆原地掉头,路过满墙的风车茉莉,向着市区的方向前进,江柰盯着窗外,“不先去接饭饭他们两个吗?”封成言虽做惯了放手掌柜,“我让张姨和司机去接了,家里的人会照顾好他们两个的。”但遇上心疼孩子的新手爸爸,还是放低了语气,“你明后还有两个整天可以陪着他们,今晚就抽出几个小时,陪陪你的丈夫,好不好?”话音刚落,便是一片寂静。车辆仍在行驶,与无数的人和车错过,直到在一个路口处停下来,红色的数字跳动着。封成言手握方向盘,极度认真谨慎地判断着现在的情况,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直接掉头原路返回,去柳南路那家幼儿园,在门口接两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只要把车子再往前开一点点,就到了掉头的车道,但直到红色的数字从两位变成一位,他都没有动。三、二、一。后面传来鸣笛声,催促着他前进。封成言狠狠咬了一下唇,心里笑自己活像古代盼着丈夫回头的怨妇,但他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回头,坚定地朝着前方行驶。就在车动的那一刻,身旁传来声音,“嗯。”高大阔气的黑色库里南犹如箭矢冲了出去,旁边的人提高了音量,活泼得像只黄鹂鸟,“我很期待,只有大人的晚餐。”江柰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封成言也知道这个答案意味着什么,这段时间以来的忐忑,终于被喂了颗定心丸。说起来也真的很可笑,只有当人失去某样东西的时候,才能真正明白这份宝贝的价值。车子卡在超速的边缘,在路上狂奔,车窗半开着,风呼啦呼啦吹进来,拍打在两人的脸上。江柰心情逐渐放nan风dui佳松,闭上眼感受黄昏的风。他好像坐在童话中的云霄飞车上,乘着云朵一路向上,离天空越来越近。一直生活在地上的小兔子,看着地上越来越远的树木花草,越来越小的木房子,原本栽种的整整齐齐的胡萝卜田也变成了一点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