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稀罕事,素芙蓉盘算着穿过卫府的前院,往正厅走去。两边的佣人刚为她打开正厅的门,素芙蓉抬起头来,刚露出一个笑容,便看见了正厅当中的卫叔卿和他周边端坐着的四个世家子弟。
几人想必都是卫氏旁支子弟,瑟瑟缩缩的,显然对卫叔卿怕到了极点,见她来了也没敢抬头。
卫叔卿从来不曾召过旁支的子弟一起吃饭,这场景诡异至极,有一个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暴露了身份。素芙蓉努力克制下内心的情绪,十分淡定地走了过去,在卫叔卿对面那个明显为她留着的座位上坐下,开口笑道:“今日卫公府中好热闹。”
“是啊,好久不曾叫他们一同吃饭了,”卫叔卿对她说话倒是客气得很,语罢又冲四人责道,“你们也不曾去拜会过芙蓉姑娘,就这么对待你们族伯的救命恩人吗?”
“不敢不敢,伯父,我们只是想着您尚未痊愈,想等您好了之后再一同拜会。”旁边一个卫氏子弟见势不妙,急切地解释道,“再说三弟和四弟如今有官职加身,忙得很……”
“忙着吃喝嫖赌?”卫叔卿打断了他,冷道,“为了你们二人,去年春洲台请愿闹出了多大的笑话!你们倒好,拜官之后整日不务正业触犯官法,把卫氏的脸都丢尽了。”
卫斋和卫槊唯唯诺诺地说:“伯父息怒,息怒……”
一顿训斥使得四人冷汗涔涔,连话都不敢说了。素芙蓉在卫叔卿对面坐着,只觉尴尬无比,却见卫叔卿叹了口气,终于转向了她:“芙蓉,今日我叫你来,原是有事要跟你商量……”
“卫公直说便是。”素芙蓉面上带着乖巧的笑容,她在江湖混迹多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厚脸皮功夫练得一流。
“你医术上佳,又与老夫投契,我是真心喜欢你,想让你变成我家的人,”卫叔卿叹了口气,语气和蔼,仿佛一个慈祥的老人,“本想看看我这四个儿子你喜欢哪一个,便嫁过来,也好与我做个伴。但他们实在不争气得很,也不好委屈你,我思前想后,恐怕只有这一个主意了……”
素芙蓉倒吸一口凉气,心中大为震惊地想:“什么?难道他要让我嫁给他?”
卫叔卿抬头看她,眼神倒是很诚恳:“芙蓉姑娘也说过自己家里没有亲人,只跟着师父长大。老夫想着,若姑娘不嫌弃,不如问过你师父的意思,到卫府来给我做个干女儿吧。”
素芙蓉还没来得及消化他刚刚的话什么意思,卫斋便嘀咕着开了口:“伯父这是做什么,怎能认一个身世不详的贱民做干女儿,这要传出去……”
“闭嘴!”卫叔卿瞪了他一眼,怒道,卫斋忙低下头,再也不敢言语了。卫钟在一边赔笑道:“伯父怎么突然生出了这个想法,您若是觉得膝下寂寞,咱们卫氏一族许多适龄的妹妹……”
卫叔卿叹了口气,语气突然变得感伤起来:“钟儿,你父亲想必没有对你说过,你们的伯母去得早啊……”
卫钟忙道:“是,伯母在我十几岁的时候便去了,伯父情深,虽有几个妾室,到底再未续弦。”
“你也知道,伯母是因为什么去的,”卫叔卿沉沉说道,“若不是你妹妹丢了,你伯母也不会伤心悲痛,去得这么早。”
卫钟点点头,眼眶也红了些:“伯母中年身体不好,费尽力气才生了妹妹,只是不想……”
“芙蓉跟你妹妹一般大,今年也十六了,”卫叔卿打断了他,毫不犹豫地说道,“人长得好,性子开朗,医术又精湛。我看着她时常想,若是你妹妹长到这么大了,也该和她一样。”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卫钟哽住:“这……”
“我想了好几天,才敢来问一问芙蓉姑娘的意思,”卫叔卿叹了口气,说道,“卫氏好歹也是大世家,能庇佑姑娘一生富贵平安。我实在是与姑娘投契,想让姑娘留下给我做个干女儿,也不至于老来膝下寂寞。”
卫叔卿语气殷殷地问:“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这般神色,很容易让人忘记他的身份,忘记他残暴无道、篡位谋反的行径,倒只觉得他是个老来伤怀的父亲。
素芙蓉打了一个激灵,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面上却露出一个十分惊喜的笑容,她听见自己说:“既然卫公厚爱,那民女便却之不恭了。”
楚韶再次进书房的时候,周兰木仍坐在案前发呆。
戚楚在三日前终于传了信来,要他着人想办法在金庭皇城开一场盛大的集会,瘟疫刚过,四方贵族进城来贺,正是动手的好机会。
“公子找我?”楚韶寻了张椅子在他一旁坐下。
周兰木“唔”了一声,眼睛盯着面前的书桌,桌上搁了一张洁白的宣纸,草草地写了几行字。
楚韶凑过去看,只见他写的是几个零散的词语。
周兰木指着纸上字句,对他说:“这些日子,我有一些问题想不明白。”
楚韶没吭声,只听他继续道:“当年定风之乱,我一直以为卫叔卿用的是玄剑大营,但事实并非如此,那么他的兵是哪里来的?几月之间天降神兵,事后这只军队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还有……倾元皇帝为何修建梦天之陵,春华夫人尸身在,又找来一具孩童尸体冒充,那孩子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