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太清往后退了一步,巨大的震惊淹没了他,让他几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只得问:“那……后来呢?他借给你军队以后便不见了?”
“我怎么知道?”卫叔卿反问道,“定风之乱后他带着他的军队悄无声息地便走了,什么都没跟我要,真是省心啊……在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谁知道他是什么人,去了哪儿?”
聂太清紧蹙着眉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卫叔卿语调一转道:“你想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了,接下来你想怎么样?”
“我也不能怎样,但是要委屈卫公跟我们一同回去了,”聂太清定了定神,说道,“放心,我家公子叮嘱说不能杀你,我们不会暗下杀手的。”
“呵,你们家公子,真是好大的气魄。”卫叔卿站在原地没动,手在宽大的衣袖中摸索,声音却有说不出的阴毒,“当初春洲台上那一箭没要了他的性命,真是憾事……”
聂太清眼尖,注意到他似乎从衣袖中摸索到了什么东西,可他尚未来得及出声,卫叔卿便把衣袖中的东西往他面前一扔,随即一把拽过素芙蓉,想要重新回到方才的客栈去。
眼前一阵辛辣,刺得睁不开眼,聂太清后退了一步,暗道自己不仔细,口中却喊道:“不要让他跑了,动手!”
随着他的话语,卫叔卿突然感觉怀中一阵冰冷的刺痛。
不可能,怎么会追得这么快……方才没有看他们带弓箭来,那辛睛散该让他们看不清一阵才是,怎么会……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左手边拽着的素芙蓉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短刀,毫不客气地照着他肋下捅了一刀,虽不是致命的地方,但也痛得紧。
他看她面色飞扬,哪里还有半点那个文静大夫的样子。素芙蓉拔出了那把刀,抹了抹刀上的血,一脸不高兴地喊道:“哥,你这次可太不当心了……”
原来……如此……
连这残余的半分温情,都被算计了。
卫叔卿甚至低低地笑了一声,素芙蓉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往后退了一步。面前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其实对她不错,若非知道他做了那么多十恶不赦的事情,她也会生出几分同情。
聂太清过来的时候卫叔卿已经捂着肋下跪到了地上,他养尊处优多年,又年过半百,哪里受得起这样的伤。聂太清一惊,忙问道:“芙蓉,你这……”
“没办法啊,我身上没带什么暗器和毒药,”素芙蓉笑着跑向他,道,“放心,本来就是大夫,知道哪里受伤要不了命。”
聂太清弹了弹她的额头,指使着众人去把地上的卫叔卿架起来:“卫公,这次您可跑不了了……便跟我们走罢,也好少受些皮肉之苦。”
“老夫……纵横一世,没想到折在你们这些无名小辈手里……”卫叔卿肋下的伤口还在涔涔冒血,可他哈哈大笑,完全不顾自己的伤口,“天也!命也!”
他被两个人一同架起来,鲜血顺着锦袍漫延而下:“若非当初选了戚琅……可惜啊可惜,太可惜了!”
“卫公,”聂太清忍不住开口道,“跟是不是戚琅有什么关系……先帝对您情同手足,您却毫不顾惜情面,几乎灭了风氏全族,您内心便……半点都不愧、不悔吗?”
“我为何而愧,我何罪之有?”卫叔卿情绪激动地回他,“风禹那个老东西,从我年轻的时候便要事事跟我抢,处处提防我!我百般讨好,只换他一日比一日深的猜忌……我呸!”
聂太清摇了摇头,再不欲与他多言:“先带他回去罢。”
他转过身,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从袖口掏出一串铃铛扔给素芙蓉:“喏,你的宝贝,这些日子去卧底,倒难为你摘了下来。”
正是素芙蓉自出生开始便带在身边的芙蓉花铃,她伸手接过,笑道:“哥哥果然心细如发,最惦记我了!”
卫叔卿听得那串铃铛的声音,却像是突然被一盆冷水泼了一般,打了个激灵,他痴痴地盯着那串铃铛,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你……你过来……”
素芙蓉指了指自己:“我?”
她不知就里,但仍是顺从地走了过去,左右现在卫叔卿被制,也奈何不了她。卫叔卿努力挣扎着,两旁的人因他伤重,不得不放了手,叮嘱道:“这人伤重,我们不敢下手太重,芙蓉姑娘自己小心。”
“放心,”素芙蓉打了个响指,然后在卫叔卿面前蹲了下来,也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只得说,“卫公想对我说什么?”
“你那串……那串……哪里来的?”卫叔卿急急地喘着,像一条濒死的狗,“哪里来的?”
“花铃?”素芙蓉疑惑道,“我师父捡我回来的时候就有,你认识?”
“哈,哈……”卫叔卿受了什么大刺激,他激动地“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喉咙里发出不知是哭是笑的声响,“你……”
他还没有说完,突然像是改变了什么主意,一把抢过了素芙蓉手中还未收起来的短刀,毫不留情地重重捅进了自己的心口处。
鲜血溅满了素芙蓉的脸,她吓呆了,想去阻止已经来不及。卫叔卿一下手她便看得真真切切的,短刀没入的地方正是心脏,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了。
周围的人一惊,七手八脚地跑了上来,却不敢动他。卫叔卿捂着胸口,呛出一串血沫,嘴唇无力地翕动着,似乎在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