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忖羽抱臂靠在墙上,眉眼垂着,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是几分钟后,他冷不丁开口问:“方锐喜欢颜寂?”“啊?”梁骞特别大声,随即嘴角抽搐,憋着笑说:“琢磨什么呢,你方队下个月都要结婚了,你要是表现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去喝喜酒。”庄忖羽抬起头,眉峰微提,“你不觉得他过分在意颜寂吗?你看,你也是颜寂战友,你就很冷静,还能笑得出来。”“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内涵我,但怎么说呢,”梁骞咳了一声,往医务室门口走,“出任务受伤太常见了,没到威胁性命的程度,我不想搞得那么愁云惨淡。再说了,方锐他那人就是护犊子护得厉害,你是没见过,以前军演联合晚宴上,别队的人拉着姜潜喝酒,姜潜不乐意,方锐冲上去就是干了那人三碗白酒,直接把那人喝晕了。”庄忖羽只能看到梁骞的背影,但他觉得梁骞是在笑着的,从他口中说出的过往遥远又喧闹,是他未曾体会过的温暖。父亲离家无归后,庄荣管他管得很严,专车接送上下学,从不让他有和同学闲玩的机会。他总是悄悄羡慕那些放学后能留在操场打篮球的同学,隔着车窗看他们举着可乐罐子碰杯的时候,他没少恨过庄荣。年少的期望被一点一点消磨在孤独中,直到大学重获自由,他却再找不回那种简单的幸福感。庄荣从小就让他上各种补习班,高中甚至让他跟着生父白覃去公司见习,那时他想着,或许经济独立了他就会快乐,但当他赚到人生许多桶金以后,他还是不快乐。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不明白。也经常和郑洲他们出去胡吃海喝,也曾在豪华酒店的顶层套间享受高级服务,但结束后他总觉得空虚。天生的反骨让他厌恶庄荣为他指出的方向,掌权掌财,心里却依然无所凭依。门口偶尔经过几名基地队员,或行色匆匆或有说有笑,暮色下的风海基地沉浸在斑驳熙日中,是正在蠢动的一片橘红。梁骞借助言语给庄忖羽呈现的世界离奇又朴实,好像上一秒他们还在枪林弹雨里追赶死神,下一秒这群互为后背的人们就能一起喝趴在桌上。他在外面一掷千金的时候,这里的人不过是在烈日下苦练体能,而他在生意场上敲定一桩买卖的时候,或许就有一条鲜活的生命被这里的人拯救。梁骞回过头,问:“你回宿舍吗?”庄忖羽没想到他话题转得那么快,见他朝门外指了指,“那两个是你的小兄弟吧?探头探脑很久了,是不是找你有事?”庄忖羽一看,曲舟和呼尔思正藏在医务室对面的树干后面,见他终于看过来,忙抬手猛挥。庄忖羽不太愿意承认那是自己的兄弟,因为他们看起来实在不太聪明。“你去吧,你颜队缝合完也需要休息,有什么事之后再解决。”方锐觉得庄忖羽近几天不太对劲,但具体哪儿不对劲,又说不出来。他每天都跟着选训营的队伍走,揽了所有数据记录的活儿,选训营休息的时候他就自己待在射击场装枪拆枪,把每一把枪都擦得锃亮。但要是去和他说话,他又不爱搭理人,驴脾气一如既往的臭,我行我素。颜寂这些天在医务室休养,除了交代方锐带着庄忖羽跟训,没再管过庄忖羽,不过这天上午庄忖羽倒是自己跑来医务室找他。颜寂看到庄忖羽怀里抱的一堆枪械零件,不由得摁了摁眉心——训练用的枪械不得随意带出射击场,庄忖羽又在违规操作。“你说过一分半内组装好,我就能练射击。”庄忖羽瞧见他在摁眉心,又别扭地问:“你还不舒服吗?”颜寂放下手,眼神淡淡的,“放回去,我领你进射击场第一天就和你说过,未经允许不得把枪械带出来。”庄忖羽嘴唇动了动,和颜寂对视几秒,蹲下去把东西一摊,三下五除二把那一堆看不出是什么部位的零件装成一把通体漆黑的枪,然后拎着枪站起来,说:“我做到了,我可以练射击了,对不对?”颜寂其实是有些惊讶的,惊讶于庄忖羽的悟性。这项技巧并不如表面那般简单,刚入伍的单兵往往需要磨炼数月才能做到这样迅速准确。然而枪体咬合的声音不会骗人,庄忖羽确实完成得很出色,如果不是他违规在先,颜寂或许真的会给予肯定。“我说,放回去。”颜寂态度仍然冷淡。庄忖羽的眼神充满了辩驳欲,但这次他忍住了,说:“行,我待会儿放回去,那你什么时候能来射击场看?我按照你的要求练习了组装,你应该允许我参与射击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