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寂见眼前人眸光万变,同样不知如何应对,索性闭上眼说:“睡吧。”几秒的静默,他补充道:“我会去。”一阵低落和不安忽然间席卷庄忖羽的内心,他把头埋进颜寂肩窝,彻夜无眠。破晓前,他忍不住蜷起身子,轻握住颜寂的腰,将额头抵在颜寂小腹处贴了许久。第二天,颜寂一行人送即将参加特训的几名队员坐上去机场的车,随后独自驱车前往市医院。躺上检查床,医生将冰凉的耦合剂抹向他的下腹时,他想起了庄忖羽。几个小时前,庄忖羽的额头还隔着一层衣服,将温暖源源不断渡向他的痛源。余温已经散去很久,错时的温差被探头缓缓推开,颜寂指尖动弹了一下,侧头看向显示屏。显示屏里呈现出块状阴影,检测医师移动探头,稍稍使了点力压,颜寂呼吸一窒,视线在屏幕上定了许久,眼前闪现开诊单时主治医师的表情,眼睫随之垂落下去。把检查单带回诊室,医生扫了几眼就说:“果然,你这明显葡萄胎,看样子是部分性。”颜寂静静看着被平放到桌上的检查单,问:“能否解释一下?”医生不是个耐烦的,话说得粗糙,“胎儿死亡,细胞异常增生,说多了你也不懂,但你已经拖了很久,必须尽快清宫,我看看今天下午就能排,你有时间吧?”颜寂怔住半刻,迟迟没回答。医生拿笔在桌上敲了几下,他看向医生,“我”嗓子滞涩,他停顿,哽咳了一声才得以继续,“我想知道原因。”医生的眼神里浮现出探究和怪异。不同于以往的患者,面前人的表现平淡得不像话,既没有痛失孩子的悲伤,也没有想要挽回的焦躁,反而镇定地问起在此时此刻最不重要的东西。“药物史,精神状态,基因问题,原因多了去了,你知道这也没用。以后少抽烟少喝酒,生活健康一点就行。”医生连珠炮一般说完,又问,“下午能来做清宫吗?”颜寂嘴唇微动,细看之下血色褪去不少,他和医生对视,“药物史”像遇到什么阻碍,后半句话没能出口。医生见他隐有挣扎,问:“你是吃过什么药吗?”颜寂的视线又落回那张检查单上,似乎并未听清这个问题。医生加重语气催促道:“先解决问题,不要多想。甭管吃过什么药,现在也没有后悔药,再说了咱普通人又沾不到毒,是吧,那还有什么药效过不去,还愁”颜寂的下颌线猛地拉紧,他抬头望向医生。格外立体的面部t区意味着他沉眉看人会给人很强烈的压迫感,尽管他意不在此。医生的话头被生生止住,诊室陷入诡异的静谧,只有故障的空调扇叶还在吱呀作响。颜寂喉结轻滚,搁在膝盖上的手指挪动位置,紧紧扣入汗湿的手心。裤子被压皱,阵阵隐痛攀附脉络,钻心割肺。“下午可以。”他几不可查地躬腰,连带着头颅也失去支撑的力气。拿上单子,他在等候室坐了很久,直到方锐电话打进来,他才意识到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下午是年终考核的格斗场,而他一直是该项目的主考官,按方锐的话来说,‘颜寂如果不去坐镇,格斗恐怕也没必要测了’,虽是句玩笑,但颜寂确实是近身格斗绝对力量的象征,把人放到他手下过招,能提供最直观的数据。他从未失言过,可如今他身在医院,没有回头路。显示屏播报颜寂的号数,颜寂缓缓站起,低声对电话那头的人道:“让梁骞替我。”“没什么大问题嗯。”颜寂走到窗口前坐下,护士用皮筋扎紧他的上臂,他稍握拳,目视暗红的血液流经导管,注入狭小的血清管。“之后再说,先这样。”挂断电话,颜寂偏开头不再去看。血液离开身体,除了针眼的刺痛,几乎带不来更多感受,可心口莫名泛空,皮肤表面浮起凉意,连说话都成为一种消耗。等待化验结果的过程异常漫长,他虚握着手机,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候诊厅的人群,更多时候停留在远处手术室几个大字上。这让他第二次想起庄忖羽,想起他提及孩子时的语气。他想他大概知道了庄忖羽未出口的问题是什么,只可惜他的回答在现实面前早已无关紧要。相隔千百公里,距离在此刻倒成了件幸事。护士出来叫人,领他经过一系列术前准备,由于麻醉过敏,他省去了最后一个步骤,直接躺上了手术台。无影灯明亮,医生指令清晰,动作有条不紊,一切都预示着这会是一场顺利的门诊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