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修的目光落在远处崎岖的岩石上。山体之下层层叠叠的黑影像是无数双翅膀。翅膀下面是无数个密不可宣的白天黑夜。
“罢了。如今我是红衣……”她的言语含含糊糊揉成一团。明知醉了偏还不知罢休地接着喝。也许是因为酒精混着毒。來势更加汹涌,景澈觉得自己的力气在消失。身子摇摇晃晃地一偏。头撞到也修怀里。
红色裙裾铺开宛若一朵绽放的昙花。短暂却有一种让人无法逼视的美丽。一线天结界外的黑云在风里好似摇摇欲坠。这样的黑夜寂寞到有些压抑。
也修扶住她的头。视线正好看到身后矗立的神像。他听到怀里的女人前言不搭后语地低低念着:“那么长的岁月里。有沒有一段日子。它短暂。微不足道。却让你觉得。从前的时光都是虚度。往后的日子都是煎熬……”
他脑中晃过无数个记忆片段。末了只是淡淡道:“沒有。”
“我有过…可是这些都要跟着我一起死了。”景澈抱着酒葫芦傻笑。笑声在夜空里碎成一片片儿。一阖上眼睛脑中便是那个人斜着笑满不正经的模样。
“你不会死。因为神在帮你。”也修清冷的脸庞微露几分醉意。语气依然镇定淡然。“我也会。”
景澈突兀抓住也修的手:“你不准帮我。”
她直起身子。一双醉眸盯着他。趁着最后的几分清醒道:“你记清楚我的样子。一千年之后。千万不要遇到我。不要帮助我。不要爱上我。我是瘟神啊……别再被我拖累了。”
他一怔。垂眸看到红衣脸上银色的面具缓缓褪去。一张削瘦而美丽的脸庞突兀地撞入眼里。
他活过的千年里。见过形形**的女人。梨花带雨的更是不乏。这张脸并不稀奇。而他在这惊鸿一瞥里。只记住了这双眼睛。这双像极了神、惊心动魄的眼睛。。桃花眸微翘眼角带着若隐若现的泪。一颗泪痣追在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显得楚楚可怜。
她的瞳仁里氤氲着醉意。仿佛大雾弥漫的孤岛。也修觉得。自己像是孤岛外环绕的海洋。试图拥抱她。却觉得打扰都是一种过错。他只能环绕着孤岛。静静守护着她。
这一刻的也修并不知道。他活得时间甚至长过命运。而仍被命运纠缠。为了这一眼的羁绊。此后他失去了过往两千年的记忆。又跨越千年成为一个崭新的人。成为这个少女的师兄。终其一生却只能做那片守护的海洋。
“你醉了。”也修抱起她。从祭祠前长长的青石阶上站起身。
景澈低低笑着。然后沉沉阖上眸。也修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鼻息再次消失。而那道从祭祠里跟出來的那道蓝光依然笼罩着她。从几近透明不可见到愈发旺盛。
是一种感应。沒有错。也修想到景澈方才所说的话。她身上留着的血继承于神。他狐疑的目光不自觉望向台阶尽头的那座神像。却在心中否定了这种想法。世上不止这一个神。而他会永远守护着这神力不受侵扰。更不会被凡人继承。
许是这道蓝光给景澈的身体注入了力量。她在鼻息全无的片刻之后突然又清醒过來。脸上仍有醉意。半睐美眸笑得迷迷糊糊。挣扎着要从也修怀里跳出去:“我突然想起來。天快亮了。我要还他酒葫芦。”
她摇摇晃晃地站直身子。嘴里自言自语。一边往百里风间的小屋走去:“等会儿回來。就能安心死了……”
一线天外的晨曦微露。远远看过去像是一抹飘渺在天边的白色绸缎。也修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踉踉跄跄地艰难走路。终于是不动声色地隔开一段距离。目送她进入百里风间的屋子。
景澈透过一双醉眸看着恍惚的一切。脑中几分清醒又有几分不受控制。进入屋子时还算记得要隐去所有声色。
葫芦往常都是挂在他左边腰侧…哪边是左。
景澈掀开他的被子犯怵。目光往上挪是他平静而疲惫的睡颜。有些不修边幅。她半跪在床边。眨了眨眼。眼前似乎有两个师父。哪个是真的。
她伸出手。指间触碰到他新长的胡茬又绒又青。反复摩挲。指尖柔软地划过他的脸庞。想起他曾经鼓起她的嘴。目光不屑地留下一句“再像一点点。恐怕就一样了。”
他永远这么自以为是。
她报复似的用两根手指捏住他的嘴。被迫鼓起。这样子倒是滑稽。她又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百里风间似是要醒了。眼皮微动。
景澈本就喝得迷迷糊糊。此刻全然忘了自己可以逃出去。也忘了自己沒有凝回面具。只是慌乱地四处搜寻。忙不迭取过他的腰带缚到他眼上。打了个严严实实的死结。
这回百里风间彻底醒了。还未睁眼第一个动作便是抓住她的手。低沉声线中藏了杀气:“谁。”
此刻昼夜未交替。百里风间还沒有灵力。景澈轻巧地挣脱开他的手。含糊地凑在他耳边笑了一声。然后一把捏住他的鼻子。一边用嘴巴咬开葫芦塞。将里面的酒往他嘴里灌。她笑得狡黠。俨然一副少女恶作剧得逞的模样。要知道这种事她从前也只敢想想。不可能付诸现实。如今反正她要死了。也就这么放纵一回吧。
倘若她清醒。此刻恐怕是犹豫着与百里风间同归于尽。而她此刻醉酒不清明。潜意识里对他的报复竟也止步于此恶作剧。大抵是爱恨相衡。不会相认却也不舍得他死。
百里风间被突兀的酒呛了一口。险些沒有喷出來。想睁眼却发现眼睛被布条遮挡着。伸手去摘。那人却欺身而上。以自己温热的身躯压住他手的去向。
酥胸不偏不倚含住他的胳膊。隔着一层薄薄衣料微微磨蹭着。这突如其來撞入怀里的温软混合着微醺酒气。让百里风间一时间都未把持住。身子不自觉一颤。
她的手似乎在这时候离开了他的鼻子。也不再往他嘴里灌酒了。紧接着一阵衣物窸窣声。那双柔软的手在两人相贴的腹部來回摩挲。最后长长一抽。竟然是将她自己的腰带也解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