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玉霜的眼神扫过周围双股战战的大小官吏,道:“你们是三岁小孩吗?犬戎人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
“他们说投降就饶你不死,你以为真的投降,就不用死了吗?”
一次次血的教训曾经告诉大孟北疆的百姓,对于大举入侵的犬戎,一旦攻下城池,就是血流成河的惨相。七年的松懈,让这些边境的官吏已经跪软了骨头,磨灭了锐气,早已忘了一代代用鲜血告诫后人的教训:
要么抵抗,要么死!
她拉着孙万的肩膀,猛地把他转过身,按着他的头向城下看去:“看看现在的百姓们,他们为什么围在这里?”
城门已经围拢了大批的百姓,许多青年男子正扑上去与门口绞动绞盘的官兵撕扯起来,用尽全力,不让官兵把千斤闸升起来,更有人合力搬来重石,死死将城门顶住。
“他们不怕守城,不怕断粮,他们在害怕你们这群软骨头的父母官开城投降,把毫无防备的他们置于犬戎的屠刀之下!”
“你们宁可相信犬戎人的许诺,也不相信自己手中的刀剑和我大孟坚如磐石的城墙吗?”
孙万喉咙发干,一席话如重锤砸在他的脑中,在绝望的泥泞里,忽然生出一点希望的火光。
是啊,他们还有上千官兵,还有高墙作为倚仗,哪怕是他们尽数战死,城内还有数万百姓,皆可与犬戎一战!不到最后关头,怎么能轻易开城,将一城百姓的性命托付到敌人手中?
戚玉霜的剑没有动,她平稳地说道:“大人,想清楚了吗?我没有太多时间,我数三个数,你让官兵停止开城。三——”
“不必了!”
孙万突然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股勇气,大喝一声。
戚玉霜擦了擦剑,重新插回到那个黑不溜秋的剑鞘。寒光掠过,剑身上的一闪而过的龙影被这漆黑的剑鞘干脆地封印了起来。
她的手轻轻搭在孙万肩膀上,催促似的拍了拍:“大人,说吧。”
孙万看着城下混乱成一团的百姓与官兵,闭上眼睛,高声喊道:“百姓们,父老乡亲们,听我一言!”
城下短暂地安静了一下,孙万抓住机会接着说道:“我乃临阳县丞孙万,县令大人虽死,阖县官吏尚在,我们誓与临阳共存亡!孙某向诸位保证,我等官军将死战到最后一刻,否则,绝不开城投降!”
百姓们在短暂的安静后,突然爆发出剧烈的欢呼。
“孙大人,我们也愿意共守临阳!”
“我家中尚有妇孺老人,宁可战死,绝不投降!”
戚玉霜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望着此刻如潮水般涌来的临阳百姓。他们站在城门口,男子在前,妇孺在后,像是在无形的默契中,结成了一道高不可越的屏障。
连小小的阿牛,也被一位中年男子抗在肩上,他伸着小手,嘴里跟着大人大声地念着。
北疆百姓,生在世代不熄的战火中,活在犬戎铁骑的阴影下,鲜血磨砺着他们剽悍的意志与守土保家的决心。只要有人能够带领他们,他们从不惜以任何代价去保护自己的家园!
当年的戚家军,大部分就来自于这样的百姓。
周显默默从人群中退出。刚才戚玉霜上城之前,嘱咐他隐在人群中演说煽动。事实上,即使不用言语煽动,临阳百姓也自发地爆发出了一种磅礴的勇气与热血。
他双目抬起,对上了戚玉霜的眼睛。她的眼神中是一种罕见的、极为柔和的神色。
周显一愣。
戚玉霜微微一笑,看着周显怔忡的表情,心中无声地念道:
“阿显,你将来成为一国之君,可一定要记得今天这一课。”
孙万喊完这一番话,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沿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仪态全无。
“也许今夜,就是我的死期了。”
他抬头看着天上的一轮皓月,“老母妻儿,不知今生还有无相见之日。”
“为什么要死?”
戚玉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孙万苦笑:“说来惭愧,城中官军多年未上战场,根本没有战斗力,如今县令大人身死,民心也已经涣散。以身殉国,我并不惧怕,只是希望能让百姓不要惨遭犬戎毒手。”
原来这个人刚才一番鼓舞人心的话都是假的,自己还害怕得不行。戚玉霜哭笑不得:“我让你守城,不是让你送死。如果没有成功的可能,那还抵抗什么?”
孙万捕捉到她话中的信息,眼睛一亮:
“姑娘的意思是,您有把握守城?”
戚玉霜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角含笑:
“我既然提了出来,那就是有几分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