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是要带朕去何处?”
贺子裕看向太傅,“再往前走,应该是要出东城门了。”
“陛下第一次出宫,对于这些倒是清楚。”
“朕出来之前,记了京城街坊的地图。”
“喔?”
太傅闻言倒是有些好奇,“陛下就用在御书房中那一炷香不到的时间?”
“是。”
他笑笑,又没再说话了。
一直到马车驶出城,到了城郊处,太傅才请贺子裕下马车来。
贺子裕跳下马车,掸了掸身上的灰,就看见大抵是破败了的城隍庙一样的地方,四围支着些帐篷,说是帐篷,大概只是树干树枝挂起破布,好有地方遮风挡雨,不是很大却挨满了人。
远处破庙外,人还要多。
那些人穿得都是脏污了的打着补丁的粗步衣裳,三两围着,有孩童有老人,恹恹没有太多生机,旁边有个粥棚,像是刚施粥完,郑庭芝正卷着袖子在其中忙活,看见贺子裕来了下意识要行礼,随即顿住了。
“这里是……”
贺子裕犹疑走近了,近了,就能闻到从这里传出的难闻的气息,像是汗臭味夹杂着排泄呕吐物的味道,淡淡地令人作呕。他眉头微皱,停住脚步。
“公子。”
郑庭芝走上前来。
“这里是何处?”
“京兆尹下令圈画,安置流民的地方。”
“什么流民?”
贺子裕一愣。
“初春江南水患,治理不力,一路北上乞讨的流民,还有就是上个月闵州蝗灾,从闵州来的部分百姓,”郑庭芝看起来有些疲乏,他放下卷起的袖子,朝贺子裕作揖行礼,“活着的都在这了。”
贺子裕一瞬哑然,心中惶惶,不知是否是因郑庭芝那后半句。
流民们吃完了稀粥,三三两两从溪畔洗碗回来,看向衣着华贵的贺子裕,同样目光一愣,他顿感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贺子裕看向太傅,就知道他带自己来这里的原因。·
郊外为流民施设粥棚的事贺子裕是知道的,这是秦见祀下的令,也是他亲手盖的章,他以为这些流民早已安置完了,可原来旨意上轻飘几列黑字下,掩藏的一幕竟然如此沉重。
贺子裕转身看向南边郊野,好像就看见跋涉的脚印带着血痕与风尘,踩出一条崎岖路。
难怪太傅问他夺权究竟是为了争皇权,还是为了百姓。
“公子,这就是今日老朽为你出的题,”太傅敛袖道,“此题不考史政,只问公子,要如何作答?”
贺子裕对上太傅的眼,那目光慈祥,他嘴唇翕动着,最终开口道:“……重新搭棚,施粥赠衣,妥善安置灾民。追本溯源,调查赈灾力度。”
“好。”
“吏部,大理寺,御史台,定然要将这事查个清楚,”贺子裕看向灾民,缓缓握紧拳头道,“江南水患之事已经过了几月,为何会拖到现在?”
“今日摄政王召御史与吏部官员于大理寺,想必如今已经开始查了,”太傅悠悠道。
不远处粥棚下,有孩童高热不退,止不住啼哭着,哭了很久哭哑了嗓子,那声音令人心揪。
“公子不觉得奇怪吗?”
太傅怜悯看着,又问贺子裕道。
他闻言一愣。“太傅以为……”
“凭摄政王的能力,绝不会拖到现在。”
贺子裕呼吸颤动着,倏然转过头,望向远处城阙,残阳如血映在墙头,可这不应该,那日书阁高楼之上,他分明看见秦见祀倚着架子翻看江南舆图的情景。
于是他想秦见祀虽然行事狠厉了些,但治理国事,总归是要比他这个半吊子好的。
“不管如何,如今赈济百姓是当务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