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吴端真的愿意说。何月竹连忙奔进房间抱来一床被单、两瓶牛奶,俨然要听深夜故事会的模样。他把两人包裹在被子里,“你见过最凶煞的鬼是什么?”
“就知道你会问这个。”
吴端抬头看向夜空,“死状越是惨烈,死者越是众多,执念越是深刻一致,便越是凶煞。比方说,战乱下的亡魂。”
“战争。。。”
“曾经有一座城池,地处关隘要道,商旅往来众多,百姓生活富足,安居乐业。治城将领尤其秉公严明,又心系百姓,夜不闭户是常事。”
“哇。。。这么好。”
“然而有一天,城池被蛮族攻破了。入侵者进城无恶不作,烧杀抢掠,凌辱妇女,烹食孩童。。。入侵者如同疯了般,下达死令:一个不留。整整十万百姓不到数日就被屠杀殆尽。我到的时候,只剩断壁残垣,屍山血河。”
“。。。”何月竹哑然无声。
“百姓们的执念达成了一致,‘活下去’。于是化作恶鬼,徘徊不散。”
吴端问,“你觉得他们可怕吗?”
“我只觉得侵略者可怕。。。”何月竹抓了抓被单。他的共情能力一向很强,吴端短短几句话就让他脑海内浮现了种种惨绝人寰的画面,他的面色越发糟糕起来。
“算。怪我,不该说这个。”
吴端伸手拍了拍身边人的脑袋,像是要清空他的想象,“还有别的想听吗?”
何月竹想了想,忽然忆起先前兀自对空气撒的气。他问:“道长,阿澈是谁?”
吴端果然一愣,陷入了沉默。
有蹊跷。何月竹努力打量着,试图从吴端脸上揪出一抹被戳破的红晕,却全然没有,反而脸色有些阴冷。
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何月竹灌了两口牛奶掩盖内心尴尬,他含糊不清地说:“抱歉,我不该问这个。。。”
“你从哪听说的?”
吴端打断他。
何月竹只好把先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吴端,包括吴端的酒品,吴端的醉相,吴端用怎样的语气呼唤那个人。末了他试图把气氛拉得轻松一些:“你还是别喝酒了,小心泄露天机。”
“关于他。。。”吴端沉默了良久,直到何月竹都犯困了,才说出四个字:“说来话长。”
“那你。。。酝酿酝酿。”
何月竹轻声说。
又过了不知多久,天边都泛起了晨曦微光,吴端才再次艰难地开口:“他。。。。。。”
他看向身边的人,才发现那人正抱着被单睡得香甜。
吴端长长松了一口气,大概他很久没有这种逃过一劫的侥幸了。他将熟睡的何月竹轻轻搂进怀里,嗅他发上的淡淡牛奶味,混合着茉莉的清香。
*
何月竹醒来时,打在他脸上的几乎是夕阳了。
他揉了揉迷糊的双眼,饱睡了一场让他格外舒服。还好今天是周六,他想。
他从床上爬起来,唤了一声“吴端”。没有回应,大概已经走了。
何月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走出卧室。
忽然大脑断片:这是我家吗。
他诧异地沿着客厅转了几圈,一边转一边高呼:“这是我家吗?”
这当然是他家,有他精心培育的多肉茉莉吊兰,有他年会抽来的安慰奖塑料猪头,有他重金置办的双层冰箱。但是,几乎每个家具都变了,要么换了位置,要么换了朝向。
“怎么回事!”
何月竹震惊道。虽然仔细一看现在的布局不仅兼具了实用与美观,还让他的小破公寓看起来宽敞不少。
他跌坐在转了九十度的沙发上,看到面前被书本垫高五公分的茶几上放着一封折叠信。
他连忙打开,一看这赏心悦目的行楷字迹就知写信者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