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同你绕圈子了,老国公过去与你爹定下过一门亲事,你知道吗?”
季时傿一顿,道:“知道。”
梁弼牵起嘴角,脸上挂着鄙夷的神情,“说实话,我一向就不满意这门婚事,我梁家世家大族,门风清正,怎能与一些伤风败俗,不知检点的人家扯上关系。”
季时傿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她直直凝视梁弼,神色冰冷,沉声道:“庆国公这是什么意思?”
梁弼一愣,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但他转念一想,这可是事实,镇北侯都死了,一个孤女又能如何,当即脸色一变,厉声道:“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
季时傿未有一点怯意,声色俱厉道:“我季家世代为将,保家卫国,对子女要求亦是严苛,从未出过纨绔庸俗之辈,敢问庆国公,你口中的‘伤风败俗,不知检点’指的是谁!”
她目光坚毅,神情冷峻,声音里夹杂着怒气。梁弼原本以为她是个娇弱胆怯的少女,才敢毫不畏惧地去羞辱贬低她,没想到季时傿居然一点也没有被他吓到,反而疾言厉色地与他对峙起来。
梁弼眼神一闪,但转念一想,镇北侯都死透了,再也翻不起身,季时傿双亲俱丧,无依无靠,她一个十几岁的丫头能掀起什么风浪,怕她做什么!
“我说的有错吗?你一个姑娘家成日混在男人堆里,有哪个大家闺秀会像你一样,不知羞耻!镇北侯就是这么教女儿的?你这种人,还想进我们梁家的门?!”
季时傿垂在身侧的拳头紧了紧,她极力克制着暴怒的情绪,冷笑一声,阴恻恻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蒙父辈荫庇才坐上国公之位的草包废物,纵我父已以身殉国,你此刻站着的地方也是朝中一品武将的府邸,我,也是陛下亲封的清平县主。”
季时傿面若冰霜,目光阴狠,一字一顿道:“怎么,庆国公全然不将礼法放在眼里,擅闯侯府,言辞恶劣,是觉得整个京城唯你梁氏一家独大吗!”
梁弼登时脸色一黑,他未想到季时傿居然如此伶牙俐齿,丝毫不为所动,但她说的话又是真的,如果她真的告到陛下面前,镇北侯为国战死,孤女却在自家侯府被人刁难,要是陛下真怪罪下来,就她刚刚说的“梁氏一家独大”这句话,只怕真会给自己治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但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梁弼恼怒地咬了咬牙,季时傿这种扎人的性子,要是嫁到他们梁家去,可不得翻上天。更何况,季家已经失势,陛下再体恤她孤苦无依,这种恩典又能撑多久,现在的镇北侯府如何配与他们庆国公府结亲。
必须想办法让季时傿主动退婚,才不至于让他们梁家落得一个落井下石的名声!但季时傿这小贱人实在是麻烦,看来一时半会儿摆不平她,得回去从长计议。
想到这儿,梁弼已经不想再与她多费口舌了,他脸上的轻视不免减退一些,放软了一点语气,道:“你这丫头,我不过说你两句,你便如此激动,竟还说出这样的话,伤了我们两家的情分,我也是站在一个长辈的角度上,不忍看你再走弯路才想着指点你一下而已。”
闻言季时傿神情淡淡,看都未看他一眼,“不必了。”
梁弼干笑两声,尴尬地端起婢女之后送上来的新茶,他喝了两口平复了一下情绪,懊恼自己太过鲁莽,未曾知会旁人便匆匆赶来,不然定要商量好万全的法子,让季时傿束手无策。
也罢,不急于一时。
梁弼心念一转,不再纠缠,索性直接告辞离开了。
他气势汹汹地来,又灰头土脸地走了,目的没达到,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季时傿未有动作,她背着光站立,脸上覆着一层阴影,看不出情绪。一直守在前厅外的绮云在梁弼走后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而后才急忙走进来,扶住季时傿,恨声道:“姑娘,这庆国公实在是欺人太甚,竟活生生像个上门讨债的,他这次登门,连灵堂都没进过,原本奴婢还以为他是来给侯爷吊唁的……”
“以后这样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季时傿面无表情道,她转过身,绮云这才注意到她被烫红的手腕,已经起了一圈燎泡,然而她却从始至终一声未吭过。
绮云顿时红了眼眶,小心翼翼地端起她的手,心疼道:“姑娘,奴婢去给您找大夫来……”
“不用了。”
绮云犹豫道:“可是这伤若是不好好处理,会留疤的。”
季时傿摇了摇头,目光沉沉,低声道:“这疤留着,才能让我时刻记住今日之辱,来日我季时傿必定如、数、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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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国公梁弼怎么都不会想到,他所求的时机竟会到来的那么快。
镇北侯季暮丧礼的第五天,原本战死于象牙山的西北驻军参将蒋搏山突然“起死回生”,据他所言自己是被部下护在身下才逃过一劫,历经千辛万苦才得以爬出尸山血海。
蒋搏山甫一回京,便入宫面圣,他随即呈上几封信件,御前状告镇北侯季暮卖国通敌,与楼兰合谋在象牙山设下埋伏,致使大靖数万将士埋骨于此。
而那几封信,便是季暮通敌的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