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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第1页）

灰枣树下，有一小小的木凳。木凳上坐个身穿破衣的妇女。这妇女约摸二十八九岁，精明，朴实，尖尖的下颏儿，长圆形的脸儿。她正在端着簸箕簸稷子，弯腰勾头地去捡粮食里头的小石子。大概是由于她过于聚精会神，当赵平他们来到跟前的时候，她还在勾头捡石子。无意之间一抬头，才发现一个蓝衣蓝裙的男青年已经站到她面前，她的目光一吃惊。

&ldo;姐！你不认识我啦？&rdo;

&ldo;咦，平来了！&rdo;她一下子笑着站起来，笑得亲近而慈美，&ldo;看，我都差点儿没有认出来，可不是，可不是，十年前，我见过你一回，那时候，你还是个半大孩儿。&rdo;见老聃站在赵平身后，&ldo;这位老人家，他是……？&rdo;转过脸来看赵平。接着，她勾下头，不敢看老聃。那时，大户人家妇女不出三门四户；小户穷人家妇女无法讲究和顾及。虽然如此，但是仍然不敢看生人。

赵平小声对他说：&ldo;姐，你别往外说，他是我们王朝柱下史，征藏史，我们来，是找你帮忙做事情。&rdo;

&ldo;征藏，史，……咦，噢……&rdo;一害怕，她的脸色一青黄，接着就要施礼下跪。赵平连忙制止，伸把将她拉着。

&ldo;你别怕，来，我对你说。&rdo;赵平蹲在她面前，小声把话说一遍，接着特意安排一句：&ldo;非常情况下，一切全免，要一切若无其事，一切淡如寻常。&rdo;

&ldo;噢，噢噢。噢，噢。&rdo;她笑了，笑得俏而且美，几颗白牙露出来，&ldo;李叔公，快上屋，快上屋，来，咱们快上屋。&rdo;仍然是恭敬礼貌地扣着手。

老聃他们进了屋。

&ldo;叔公，您坐下，请您，您坐下。&rdo;赵平姐慌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连忙抓起自己身上的衣服去擦床，&ldo;看脏哩，看俺这脏哩！&rdo;

&ldo;闺女，别这样，这不脏，这不脏。&rdo;老聃先生感激地说着，赶紧一下子坐在床上。

赵平落坐以后，连忙笑着打趣说：&ldo;姐，你别这样，你不知道，我们先生有个别脾气，他不嫌脏，他喜欢你们这样的小破屋，他觉得你们这小屋里比金銮殿还得劲。要淡如寻常，说淡如寻常，就真要淡如寻常。&rdo;

&ldo;咦！那好，好，哈哈哈哈！&rdo;她笑了，笑得开脱、响亮而舒心。

这时，两个孩童走进来。是一男一女两个刚会走的小孩子。姐弟俩模样长得差不多，都是圆圆脸，大黑眼，而且头上都是扎着直撅撅的仨小辫儿。他们来到老聃面前，睁起黑黑的大眼，怯生生地看着他，一个劲光看他那小白胡。

&ldo;好孩子！咦，多好的孩子。&rdo;老聃一下子把那男孩抱起来，深情地亲了亲，搂了搂，然后把他高高举一下，接着将他放到地上，又去抱那小女孩，&ldo;爷爷来得急慌，没给你们带吃的，爷爷抱歉，实在抱歉，下次来一定给你们带吃的。&rdo;

赵平姐看着他们，开心地笑了好一阵：&ldo;叫爷公，小桃，快叫爷公。&rdo;

&ldo;爷公。&rdo;

&ldo;呃‐‐！好孩子，好孩子！&rdo;老聃先生又笑了，笑得白胡乱动弹，他，从未感到过恁舒心。

&ldo;来吧，别尿爷公身上喽。&rdo;赵平姐接小桃，放到地上，&ldo;您先等一下，我赶紧去叫他回来。&rdo;说罢，转身就往屋外跑，没想到刚一出门，就和一个将近三十岁的年轻人撞了个满怀。

&ldo;你这是咋来？急慌恁很弄啥？&rdo;

&ldo;咱家有客。&rdo;

&ldo;哪客？&rdo;

&ldo;你一看就知道啦。&rdo;

&ldo;噢，那好。&rdo;

这是一个将近三十岁的年轻人，穿一身不算很破的中蓝短衣，束口的宽裤脚下是一双又笨又土的麻布鞋。方脸，短发，机灵和善的脸盘上，架起一个稍大一些的高鼻梁。他就是赵平的姐夫万玉中。

万玉中进屋，一眼看见老聃，也同刚才他小桃娘一样，心里猛吃一惊。他的吃惊和桃她娘不一样的是，他吃惊的不是因为见到了什么当官的，而是因为他在他家屋子里又看见了他昨天见到的那个人。原来，昨天老聃从百工屋慌慌张张往南走的时候，遇上的那个篮拾柴的男青年，就是这个万玉中。

双方互相打过招呼之后，赵平将老聃先生作了介绍，并直接向万玉中说明他们的来意，特意安排他淡如寻常。

&ldo;那好，那好。好，那好。&rdo;万玉中说，转脸看看老聃，仍然有点控制不住喜和惧，&ldo;李叔公，昨个儿上午，你碰上的那个吔篮子的就是我。&rdo;

&ldo;噢，噢……哈哈，哈哈。&rdo;李老聃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ldo;那些失业百工，对我们先生为啥那样仇视哩？&rdo;赵平看着姐夫问。

&ldo;不知道，不知道，这个我也说不清。&rdo;

三个人围坐成一个圆圈儿，开始商量以什么方式到失业百工那里去采风。&ldo;李叔公，我看你们到失业百工那去不如到斯晓爷的家里去。失业百工穷得厉害，不愿意跟人扯闲话；村西头有个叫万斯晓的老年人，对世上的事懂得多，他当过几天百工，对百工的事，前前后后都知道，再说，他又会说又会唱，一肚子两肋巴，装的全是民歌。&rdo;站在旁边的赵平姐这样插嘴建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