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笑道:“珍惜着些用,以后再想得也没有了。做这些的家伙什儿都已经给将作监了。”说完,叹息一声,语气中无尽的遗憾。
谢庸和周祈都笑。
今上或许成不了什么英明神武的帝王,但却是个懂事儿的皇帝,这就很好。
谢庸与周祈在半路馆驿中遇到了杨延,他看到先帝罪己诏,又收到谢庸书信,等不及,亲身赶往京里。
见到这位阿兄,周祈才知李相说父亲“风华无双”并非溢美之词,阿兄羸马旧袍,风尘满面,却难掩卓然风姿。周祈看他举手抬足还有说话时的神情,又觉得有些熟悉——哦,是阿庸……
面对周祈,落拓潇洒的杨延却有些无措。他看了周祈半晌,终于把面前的女郎与想象中的小婴孩儿合为一体:“眉眼像婶母,鼻子嘴像阿叔,这么神采飞扬……你比我们想的还要好。”杨延眼圈微红。
周祈上前攥住兄长的手,含泪一笑。
杨延回握住那只纤瘦的手,心头涌上无限的遗憾,原本以为可以牵着她到长大的……
“那时候,我和阿叔给你做了许多玩的物什儿,堆在东边屋里的大榻上,小鼓,小轺车,木偶……婶母也领着婢子们给你做了许多衣裳,周公那边也送过来许多婴孩用的东西。咱们家与你外祖家子嗣都少,多少年才盼来你。周公给你卜了一卦,说是上吉的命数,”杨延停住,“哪想到你会受这么多苦……”
杨延看着周祈,抬手轻轻放在她的头上。
“阿兄——”周祈叫他,眼角的泪滚下来。
杨延略拙笨地拍拍她的头脸,“都好了,啊,都好了……”
谢庸在旁边看他们兄妹相认,也不由得有些恻然。
三人都去堂上坐下,奴仆捧上茶来,饮了茶,初见的感伤也便慢慢压了下来。
谢庸与杨延详细说了紫云案,又说了诸家平反之事,杨延点点头,却只是长叹一声。
于杨延,这场大案,不仅让他失去了挚爱的家人,也使他远走他乡,江湖飘零,从春风得意前程大好的青年官员变成偏远小县的教书先生,悠悠二十载,转眼华发将生。平生万事,不堪回首。1
过了片刻,杨延脸上又带了微笑,却又马上板起来:“阿庸你要娶舍妹,可是真心的?”
谢庸忙端正了神色,站起来行礼:“庸真心求娶阿祈,请先生成全。”
杨延看他半晌,依旧板着脸道:“要对阿祈好,敬她疼她,莫要欺负她。”
谢庸再行礼:“是。”
周祈咧嘴一笑:“阿兄,要欺负,也是我欺负他。他打不过我。”
杨延笑起来:“那我不管。”可见杨家人的不讲理是一脉相承的。
谢庸只是笑。
杨延看看妹妹和未来的妹夫,脸上露出欣慰的神情:“你们也着实有缘分。当年两家大人戏言,差点便给你们定了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