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缈抿唇,揉揉玬珠溜圆的脑袋:“我去找我师父。你想跟,就跟着吧。”她停顿了下,侧头。“兄台呢?这一带不太平,若要下山,我们送你?”一直被遗忘在旁的男人,掀开眼皮。“多谢。”“兄台怎么称呼?”男人盯着火堆,半晌,轻飘飘丢出三个字:“不知道。”玬珠抽了下嘴角,从苏缈胳膊弯里抬起头:“你这人……不想告诉就不想告诉嘛,回答个‘不知道’。亏我姐姐还想送你,有这么敷衍的么。”苏缈:“……”正常人大抵都不会往这座山上跑,这附近既有半妖出没,还有妖在此晃荡。更何况,她们聊了这么久的天,他似乎也没有因为与非人类同处一洞,而感到害怕。眼下,苏缈有些相信,此人脑子有残缺了。那人却并无尴尬的样子,他捡起一根长树枝,挑弄起火堆,依旧是慢条斯理的。可那树枝戳得苏缈皱眉头。松火不是那么松的,他这是想把火戳熄,好把大家一起冻死吧。“忘记了。”他换了个说辞。那就……可能撞坏了脑子,记不起来了?罢了。不管是不想说,还是忘记了,又或者真不幸脑中残缺,现在她们都面临一个问题——怎么称呼他。苏缈从他手里抽走树枝,挽救下来火堆:“你腰间的青玉好像是方小印,上头有名字吗?”“没有。”“……”“可还记得你是怎么上山的?”“不记得。”“那你记得什么?”“都不记得。”苏缈放弃追问。她想了想,拍拍手上的灰:“这样,山下有座城,明天帮你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人认识你。”“多谢。”男人说罢,又将双手拢进袖中,闭眼养神,依旧是一副不问俗事的模样。安静了一会儿。玬珠起身拍拍屁股:“姐姐休息吧,我去洞口放哨。”苏缈确实累了,没跟她客套,便在干草堆躺了下去。一夜无话。次日早上,苏缈带着一人一妖,下山去了。洞外风雪已停,万里晴空,竟有暖阳撒下。鸟鸣山谷,悦耳又欢快。进城已临近中午。苏缈拿着十五根金羽,进了珠宝铺。半妖虽不受待见,可半妖身上的东西却很受待见。她手里的可是金羽,比普通金翅鸟的羽毛稀有不知多少。价钱上,自然没得说。掌柜的乐得合不拢嘴,交易迅速达成,双方都觉得自己赚大发了。苏缈有了钱,先去兵器铺子定了剑鞘与刀囊,再给自己换了身行头。之后,就开始四处打听,有没有人知道这位是谁家公子。城南城东跑了个遍,却无人识他。临近傍晚,苏缈跑累了,玬珠也不想走了。“明天再找吧,我看他也不是很着急。”玬珠吃着糯米糕,看了眼那男人,如是说道。这个男人只一味跟着,周围热闹的摊子,诱人的食物,都没有吸引到他,始终神色淡淡,事不关己的态度。他唯一在意的,似乎只有身上的白袍,小心地避免它沾染上一丝尘埃与污垢。苏缈停下脚步,叉腰:“剑鞘尚需两天才能制好。先找家客栈住下,他的事明天再说。”此人难以伺候。明天若再找不到他的家人,不如就丢到官衙门口。住店,要登记姓名的。苏缈瞄他一眼,应了掌柜的询问:“叫阿青,‘青色’的‘青’。”名字,她随口起了,总不能一直叫他“喂”。男人对这个过于普通的名字,似乎并不喜欢,可也没抗拒,只是皱了下眉。白衣,青玉。又有——“青天云去如平湖,银河界空月明孤”。1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这句诗。苏缈在柜台放了定钱,要了酒菜。然后,回身对这位“阿青”道:“你的房间在我们旁边,四号房。”说罢了,便没再管他。回房等热水送上来,苏缈喝着酒,吃着菜,听玬珠哼不知名的曲子,终于放松下去身心。酒是烧刀子。她喜欢烈酒。往年住在长佑寨,只在丰年能喝上几口米酒。那酒甜滋滋的,不合她的胃口。想起当年,也曾和师父煮酒看梅,那日子过得才叫舒服。日子再往前推,她的第一口酒,还是从父亲酒杯里尝的。父亲说,烈酒味张扬、色纯净,她的性子也是如此。前些年四处漂泊,不得不稍稍收敛性子,后又在长佑寨住下,更是敛了脾气。其实,苏缈的性情,不见得多好。憋屈了这么多年,图的,就是能过得安稳一些。但如今看来,什么狗屁的安稳,她怕就跟“安稳”搭不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