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这卢承锦将军竟然点点头,然后在屋内寻了个地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便再不说一言,只是偶尔抬眼看看外头纷飞的大雪。
可卢将军这样的人,哪怕一言不发也是存在感极强的。
这卢将军绝不是萧钦竹那样的儒将作风,也不同康聿铭老将军身上透出来的那种被沉淀过后的久经沙场的气质,卢承锦身上有一股匪气。
配着他高大健壮的身形,极有压迫感。
在其他人的不安里,庄良玉镇定自若地将剩下的工作安排好,这才让人离开,走到小桌前,给卢承锦的茶杯续水。
神色淡然道:“不知卢将军深夜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卢承锦深红的面上神情冷漠,他看着茶杯中的水,倒出来一点,蘸着茶水在桌上画了几道线条。
一条波浪曲线,几个散落的方块,然后又是许多小点。
庄良玉只看一眼便知这是陵南道的简易地形图。
“陵南道不是个好地方,你不该来。”
卢承锦直言。他听完了庄良玉的所有安排,这小姑娘想的不止是救灾,她脑袋里的想法甚至会搅乱陵南道这潭僵持多年的死水。
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不啻于搏命。
庄良玉没有争辩,只是问道:“为何只有我不能来?”
“因为你的母亲因陵南道而死。”
庄良玉本做好了争辩的准备,但没想到卢将军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庄夫人是病逝。
从庄良玉来到这个世界,能够睁开眼睛的那一天开始,庄夫人的身体便一直不好,常年吃药,到后来更是缠绵病榻,最后死在顺德元年的春天。
不等庄良玉继续问,卢承锦继续说道:“我与你父母是旧识,当年你父亲十七岁状元高中,我与他做过一段时日同僚。也认识你母亲,若非当年卷进风波里,瑾芝也不会遭人暗算。”
瑾芝正是庄良玉母亲的名字,庄良玉的母亲名为木瑾芝。
庄良玉审视卢承锦说的每一句话,她分析不出卢承锦说这些的用意。
若是为了让她远离是非,为何她爹不在她进宫请命之时劝阻?
偏偏是她到了越州城,这位卢将军才选择在这种时刻说这样的话。
“卢将军何意?”
庄良玉不愿揣度,直接问道。
“你确实如庄道青一样有些本事,但想在陵南道活下来,活到让你安然回去,这点本事不够。”
卢承锦本以为会看到庄良玉的彷徨,但没想到庄良玉竟然只是沉声道:“请卢将军指教。”
卢承锦忍不住出神,仿佛在庄良玉身上看到那个义无反顾的女子,怔愣片刻,回神看到庄良玉黑沉的眼中尽是坚定。
哼了一声,不客气道:“是你自己要跳进火坑里。”
转而重新手指蘸水将刚刚画下的线条重新描绘一遍,“陵南道丘陵众多,除去城镇之外,在山野中分布无数部落村寨,这些地方匪气极重。越州城尚且在我管辖范围之内,这些人兴不起风浪。但在越州城之外,你将寸步难行。”
“如今大雪封山,陵南的几处矿山与州府之间完全断了消息,如果这些地方被当地部落彻底控制,后果将不堪设想。”
“越州城官员兴许会配合你,但这些地头蛇可不会管你的死活,更不会管陵南道百姓的死活。”
卢承锦说完,又忍不住去看庄良玉的眼。
可十七岁的姑娘眼中清明,清泠泠的尽是镇定,不见半点退意。
“就算有萧钦竹这个后生在也不一定能护得住你。”
庄良玉只是微微一笑,声音柔和而坚定,“我知道。”
她早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