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了片刻后,他忽然饶有兴趣地看着王宗景,昏花的老眼里似有一丝意味深长的光芒掠过,道,“算起年头来,当年你是不是也和这四十个人是一起的?”
王宗景抬眼看了看老掌柜,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将那张对折的白纸拿到身前,老掌柜慢慢转过身子,双手负在身后,步履蹒跚地独自走回了柜台后面。纸张在指间发出轻细的颤抖声,隐隐的墨迹在下面透了出来,王宗景面无表情地摊开白纸,随后在纸上看到了长长两排人名。一排二十,两排四十。字里行间,音容笑貌。他的目光,从前头第一个开始,缓缓看了下去,口中无声地微动着,手指也轻轻在纸上摩挲往下,在那些如今或响亮或鲜活的名字上,一个个滑了下来:“管皋,风恒,唐阴虎,苏文清,应信然,鱼俊达,仇雕泗,”看到这里时,王宗景微微一顿,但脸上并没有任何变化,又继续向下看去,“柳飞沉,皱安国,苏小怜,南山??????”
四十个名字陆续看完,王宗景默默抬起了头,目光中隐约有一丝淡淡的柔和,但随即一闪而过,将这张纸往桌上轻轻一放,站了起来,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出了这间小酒馆。
待那个年轻人的身影在酒馆
门口消失后,老掌柜才慢吞吞地又走过来,先是收拾了一下残酒,顺带着把那张纸也拿了起来,走到柜台后,漫不经心地向一盏放置在角落里微弱点燃的油灯上凑了过去,一点火舌亮起,这记录了许多人名字的纸张,就这样悄然无声地烧成灰烬。**********************“没有小鼎的名字。”
走出了酒馆,重新回到东市大街上的王宗景在人流中走着,脑海之中却是浮起当年那个圆头圆脑的小男孩的模样,真要说起来,反而是小鼎与自己两人算得上是同甘共苦一起经历事情最多的吧。名单上并没有小鼎的名字,但随即王宗景微微摇头,嘴角也掠过一丝淡淡的笑意:“不过也就是他,反而是肯定不会在这份名单上的吧。”
昔日回忆,当年人面,仿佛被那份名单刺激了一下后,都渐渐有些浮起的迹象,王宗景深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将这些杂乱的念头全部丢开,重新恢复了冷静,继续向前走去。
怀中纸包已有了两样救命材料,唯独还缺最后一味也是最稀少的鬼猪涎。这东西其实王宗景倒是知道,乃是西方死亡大沼泽深处,一种名唤“鬼猪”的奇异妖兽所分泌的唾液,与魔鸦毒有异曲同工之处,但鬼猪涎并非毒物,相反是一种极强的解毒药引,所以当听到阴魔宗内那位卞良吉说出这三种药材时,王宗景心中便信了几分。
但这鬼猪涎本来就稀少,特别是这东西的产地,根本不在凉州,而是在万里之外的西方死亡大沼泽,泸州城内找到鬼猪涎的可能性,真的不大。
想到此处,王宗景的心情也黯然了几分,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在东市几家最大的商铺问了一遍,但正如预想的一般,虽然凉州城这里繁华无比,各种珍稀物品无数,便是天材地宝也偶尔所见,但鬼猪涎这东西,却是家家缺货。
重新回到大街上,没有收获的王宗景抬头看了看天色,见时间差不多到了一个时辰,便向与西门英睿约好的地方走去。然而到了地头之后,王宗景站在原地等了好半晌,西门英睿居然连影子也没有出现。王宗景等着等着,心中渐渐着急起来,平日里西门英睿虽然脾性跟自己不太对路,但阴魔宗内弟子,又有几个好脾气的,西门英睿的古怪也还在容忍范围之内,并且平日做事也算靠谱,谁知这关键焦急的时候,不知为何却出了差错。
只是若说就此不管掉头离开,等于是放弃了徐梦红活命的希望,那这一趟凉州城也是白来了,或许,他也是在拼命寻找鬼猪涎这奇少无比的药引吧。王宗景只能这么想着,强自忍耐。这一等又是小半个时辰,终于只见前头人影一闪,西门英睿那阴戾的身影从前头快步跑来,王宗景迎了过去,看他一脸焦急,却是应该不算偷懒,原本心头愤懑的责骂话语便缩了回去,只皱眉道:“怎么了?”
西门英睿却是在焦虑神色中,带了一丝希望,跑到王宗景身边便道:“你找到了几样?”
王宗景道:“白虹藤,清虚花,就这两样,唯独少了鬼猪涎。”
西门英睿道:“我只找到了白虹藤,不过鬼猪涎我却听到一个消息,一处商铺里还有最后一点存货。”
“什么?”
王宗景吃了一惊,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西门英睿显然也颇为欢喜,指了指路,却是示意王宗景重新向东市走去,一边开口道:“这里有个商铺老板说,东市他有家相熟的铺子名叫‘三阳阁’的,前些日子与他换货时对方老板提到还有些鬼猪涎,但要价颇高,他便没有要。”
王宗景怔了一下。仔细思量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怎么从没听过这间铺子。”
西门英睿也道:“是家小铺子,不显眼的,我之前也没听过,反正刚刚才打听到的,咱们快去找。”
王宗景答应一声,两人便向东市大步走去,一边在大街上的人流中穿行,一边仔细搜索者两侧的商铺的店名,不过不晓得是不是这家店铺实在不起眼,走了很远一段路他们还是没发现,正在这渐渐有些心浮气躁的时候,王宗景忽然听到从自己身后街角远处,猛地传来几声狗吠之声,听起来竟有几分耳熟,仿佛和记忆深处的某个回忆联系到了一起。
一时间,他仿佛有些难以置信,“刷”地回过身来,向着身后望去,只见人流涌动,街头喧闹,却哪里有什么大狗的身影,便是连声音也如虚渺一般空空荡荡,仿佛从来没有响起过。他茫然了片刻,随即转过身来,在心底苦笑了一声,也就在这时,前头西门英睿忽然身子一顿,回身叫道:“小王过来,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