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有什么问题,到我那小屋里细讲。&rdo;高四海说,&ldo;这么大雨。&rdo;
&ldo;这个节气的雨并不伤人,&rdo;老温说,&ldo;像这样的好雨,往常年念经打醮都不容易求下来。真是:国民党带来水旱雹灾,八路军占着天时地利,麦收一过,就又催着人们种小苗儿了。
我和你讨论一下,我在田大瞎子家这活还做不做?&rdo;
高四海说:&ldo;不做活,在这青黄不接的时候,到哪里去呢?&rdo;
老温说:&ldo;我是不想再在这个人家呆下去了,这回没叫他们吊死我,难道再等他吊我一回?凭我这年纪力气,就是给人家打短,我看也饿不着,为什么非缠在他家?&rdo;
&ldo;我也不愿意你在田大瞎子家里。&rdo;高四海说,&ldo;我是说,要研究一个长远的办法。眼下,我们主要的敌人是日本,我们和田大瞎子的斗争,也是为了抗日。你要是一跺脚走了,对我们的工作,反倒是一个损失。&rdo;
&ldo;吃他家的饭,他总是当家的,咱总是做活的。&rdo;老温说,&ldo;在他看来,咱头顶的是他家的,脚踏的也是他家的呢!你就得看他的眉眼,听他的声口。
一离开,谁也是一个脑袋,谁也就不比谁矮一截了!&rdo;
&ldo;村里的工作是多打粮食,支援前线。&rdo;高四海说,&ldo;田大瞎子,反对抗日,我们偏要抗日;田大瞎子不愿交公粮,我们偏要好好生产,打下粮食,他敢不交?这个时候你辞活,田大瞎子正怕不能得儿的哩。要走,就像芒种,到我们部队上去。村里的工作,有老常他们也就行了。壮大我们的军队,才是最长远的打算。你回去就和老常谈谈吧。&rdo;
他们在堤口上分手,高四海上堤回家,有一个女人从堤上跑下来。
&ldo;谁呀这是?&rdo;高四海往旁边一闪,伸着头问。
&ldo;我呀,&rdo;那个女人笑着说,&ldo;你不认识我?&rdo;&ldo;可不是一下听不出来。&rdo;
高四海说,&ldo;这么大雨,你这是干什么去来?&rdo;
&ldo;去找你家秋分,讨论问题儿。&rdo;那个女人说着,脚一滑,就仄着身子溜到平地上来了。
刚刚走到河边上的老温,却听清了这是谁的声音。这声音,即使离得再远一些,说得再轻一些,他也会听得很清楚的。这是和他相好的那个东头的寡妇的声音。
妇女也看见了他,追上来了。她轻轻地说:&ldo;喂,你等等我。&rdo;
等她走到身边,老温说:&ldo;这么大雨,你干什么来了?&rdo;
&ldo;听说书来呀!&rdo;那女人笑着说。
&ldo;怎么我没看见你?&rdo;老温说。
&ldo;我坐在人们的后边。&rdo;那女人说。
雨点虽然细小,下的可紧。它滴落得很有力,打在干燥轻松的泥土上,泥土马上就把它吸收了。在眼下,收获了一季的土地,是需要多少雨水埃春苗们挺直着腰,仰着头,把中间的一张新叶,拧成一个喇叭承接着。突然降落的温暖的雨水,使它们的心胸张开,使它们的身体润湿了。
老温和这个女人,在这样深的夜晚,这样紧密的雨里走着。他们走得很慢,风雨天对他们竟成了难得的时机。走到河滩里,看到那只被日本的炮弹打破,现在修理好了的摆渡船,那女人靠着它坐下来了。她说:&ldo;我累极了,歇一歇再走。&rdo;
老温对面蹲在她的跟前,摸摸烟袋,想抽一锅烟,想一想又放下了。
他说:&ldo;你找秋分讨论什么?&rdo;
&ldo;讨论我和你的事。&rdo;那女人说,&ldo;这样就算完了呀?我怎么把那孩子抱到街上来?难道叫他在小屋里长大,一辈子不见日头?&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