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妄摇头,觉得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错误地让秦鹿附身在陈瑶身上,错误地还让她陪着自己走了这一路,错误地想着将陈瑶带回良川,一切都是错误的,一开始就该在肃县随便找个地方把陈瑶埋了就好,反正人都死了。
他连皇帝的尸体都没动手埋呢……哪儿不是死人,谁比谁金贵到哪儿去。
秦鹿就这样疯疯癫癫陪着梁妄走了一路,与南郡的衰败不同,清平虽贫困,但至少城中人都已经住满了,城外的田地里有粮食,而良川就更好了,良川街道两旁的商铺都已经成型,酒楼、客栈,一应俱全,虽说外来的人不多,但秦鹿见惯了一片废墟的城,见到良川,还是被惊艳了一把。
良川城内店铺里有人卖烧饼,烤得皮软底脆,馅儿还香甜,里头的糖都烤化了,面上还撒了把葱花。
秦鹿连忙问梁妄:“我能买这个吃吗?”
梁妄望着烧饼,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面烤得很香,闻起来有食欲。
秦鹿没吃过什么好物,从有记忆以来就是饿大的,即便是后来当山匪了,吃的也是馒头小菜,比之难民要好太多了。
梁妄则不同,死前的最后一餐他吃的都是珍馐美味,是肃县湖里头刚捞出来的白鱼。
他给卖烧饼的两个铜钱,这也是他目前身上仅剩的钱了,秦鹿高兴地捧着两个烧饼跟在他身后,还要分梁妄一个,梁妄不吃,她才问:“王爷,等埋了陈小姐,你有地方去吗?”
梁妄摇头,秦鹿问他:“那你要和我回山里吗?我找吃的养你。”
梁妄觉得她可笑,说:“本王有西齐的国库,饿不死。”
秦鹿还有些遗憾:“我觉得你人真的挺好的,以后没了你,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再碰见可以说话的人了。”
她说时有些酸涩,等梁妄看向她了,她又扬起了笑脸,继续吃着烧饼。
梁妄顺着记忆才找到了昔日的梁王府,当年的梁王府已经换成别人家了,不过梁王府前的山丁子还在,经过这么多年,那棵山丁子长得很好,春来秋去,花开花落,如今的山丁子长得成熟,一大片一大片的红果子堆在了树上,稍微低些的已经被人摘了,长得高的那些看上去便很甜。
秦鹿见他站在山丁子树下发呆,自己将最后一口烧饼吃光,又看着油腻腻的手,蹲在地上捧起了一抔雪洗了干净。
梁妄突然开口问:“你说……这树上的果子到底是甜的多还是酸的多?”
他其实想问的是,北迹改名叫了天赐后,西齐永不翻身了,百姓是庆幸的多,还是唏嘘的人多?
梁妄想,满枝丫的甜果子里一定有一两颗是酸的,陨灭的西齐曾经的子民里,也一定有几人是失望、舍不得的。
但最终尘归尘土归土,一切都过去了,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定律,是天意,改不了的。
当年住在这府中的梁妄,以为自己日后能入朝为官,能为西齐效命,而今站在府前的梁妄,一身白衣,白发,白肤色,不死血洗掉了他身上所有的颜色,给了他不老不死之身,他也将和国与国、家与家,不沾半分关系了。
秦鹿听见了,以为他想吃人家门前的山丁子,于是笑着说:“王爷,你想吃吗?”
梁妄看向她,见她撸起袖子,他还没回话,秦鹿便开始爬树:“我摘给你尝尝不就知道是甜是酸了?”
秦鹿手脚很快,她会轻功,没什么难度就跳上了枝丫,折了人家一大串树枝下来,枝头上面满是通红的山丁子,然后她从树上跳下,将那一根半人高的枝丫递给他。
梁妄伸手,讷讷地接过,秦鹿那双眼会说话,似乎在道:快尝尝啊!
梁妄摘了一颗果子放在嘴里,入口即甜,很微妙,秦鹿又问他:“好吃吗?”
梁妄点头,秦鹿有些期待:“能给我也尝尝吗?”
她直白的疑问,与陈瑶半分不同,想要的东西,不开口怎么知道能不能得到?
当年陈瑶站在这棵树下,梁妄问她喜欢山丁子花儿吗,陈瑶矜持,不仅没回话,甚至都没点头,等梁妄分了秦鹿两粒山丁子,被她吃进嘴里的时候,他也问了对方:“还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