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鹿依言,双手搂着梁妄的腰身,几乎与他贴在了一起,外界所有,皆听得见,看不见。
她信梁妄,几千鬼魂,她无法应对,但梁妄一定可以,这世间凡非鬼界,非仙界的人间道法,无他不通,无他不知晓。
秦鹿慢慢闭上双眼,心中实在想不通,她与梁妄究竟是哪一步走错,才会落到这场陷阱之中?
林子外的村落里所有人,皆是被戾气所杀没错,而他们一直都追踪着阮红红的七魄,也的确找到了她的七魄没错,为何跟着七魄而来,见到的阮红红,却并非他们所想的那样?
阮红红虽然穿着红裙,虽然扎着双环垂鬓,可身上并无多少怨气,她的死状惨烈,身上还有永远也无法褪去的伤痕,那些留在少女身上的伤口,全都是她生前最后时光的折磨,她看上去,与秦鹿第一次在田粮镇里见到的那个,一样无辜,一样可怜。
那戾气……是从何而来的?
这一路上,这么多条人命,又是谁杀的?
秦鹿想得头痛,脑海中忽而闪过一道身影,那道身影带着凉风走到了她的身边,就在包子馒头铺的前面,她见到了对方,忘记他叫什么,于是跟了过去,可跟了过去之后,她明明叫了对方的名字,对方却没有任何回应。
紧接着……秦鹿立刻被困住手脚,一股恶意袭来,带着彻骨的寒冷,叫她呼吸困难,脑海一片空白。
然后她回头,看见了巷子里的阮红红,阮红红藏了起来,只露出了半个脑袋,一双眼紧紧地盯着她这边,当时秦鹿周遭皆是难以言喻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可此时她却有些不确定,那天早上巷子里,露出半个脑袋的阮红红,盯着的人,真的是她吗?
是在瞪着她,威胁她不许靠近余劲佟,还是那双眼,其实并非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她身后已经走过去的余劲佟,是在提醒余劲佟,不要伤人?
秦鹿豁然开朗,心头犹如被人踹了一脚,疼得窒息之后,才想明白了一切。
怨鬼,其实一直都不是阮红红。
是她与梁妄猜错了,因为阮红红死前曾遭受过非人的对待,死后忘记一切,又将三魂七魄分裂开来,所以她与梁妄理所当然地以为,阮红红心生怨恨,一半是少女的天真单纯,一半是对这世间不公与他人的憎恶。
可阮红红死的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恐怕只有余劲佟与阮红红的七魄是知情的。
天音的鸣叫声将秦鹿的思绪打断,她这才发现,自己过于紧张,一口呼吸都没喘过,此时胸腔憋得生疼,不禁伸手捂着心口位置,微微喘气。
周围的风声越来越大,可鬼魂的哀嚎声却越来越少了,靠近梁妄与秦鹿的附近所有声响几乎消停,秦鹿动手将挂在自己头上的蓝袍扯下了一些,露出了脸,衣袍还披在她的肩上。
梁妄将人抱在怀中,一低头便能对上秦鹿的双眼。
秦鹿抬着头,看向顶上的蓝冠白羽寿带鸟,天音几乎俯冲下来,等将到眼前时骤然张开双翅,纯白的羽毛遮蔽了天空唯一一丝光亮,等长翅挥动,天音落在一旁枝头上时,秦鹿瞧见天空的乌云散去,月亮出来了。
梁妄问她:“害怕吗?”
秦鹿点了点头,她是有些害怕的,索性一切都过去了。
便于此时,梁妄的手按在她的后脑上,将她的脸贴上了自己的肩头,右手摊开,掌心的戒指微微发光,远方而来的黑烟夹杂着电闪雷鸣般的轰隆声,迅速靠近,黑烟之中的人脸露出了餍足的神情,转而入了戒指了。
戒指颤动,嗡嗡两声,又被梁妄重新戴回了秦鹿的手上。
秦鹿看着拇指上的戒指,轻声道:“王爷,我们认错人了。”
“本王猜到了。”
梁妄道:“见到阮红红七魄的那一刹我便猜到,我们寻错了目标,对方也是刻意引我过来,索性他们并未走远,若想捉,尚能捉得到。”
梁妄牵着秦鹿的手,朝天音瞥了一眼,天音飞在前面探路,秦鹿裹着身上的披风,看向梁妄一身白衣道服,银发飘飘,宛若竹林深处雪地里的一片白雪化成了精。
他们找错了人,所以行错了路,才身陷陷阱之中。
明明白日天气还不错,今夜不知为何,自那几千魂魄被吞天吞噬之后,天空的颜色便变得古怪了起来,月亮露出,照着银雪,闪着斑驳的光,而肉眼所达的天空尽头,蓝紫色的雷电落下,随后才有轰隆声传来。
变天,将要落雨了。
叮铃铃的铃铛声顺风而来,天音所寻的方向,正是以梁妄系在阮红红手腕上的红绳为引,红绳除了他之外,没人能解得开。
恐怕余劲佟也猜到了这一点,故而走了半边山便没动了,秦鹿与梁妄找到他们的时候,阮红红正坐在路边的石块上,怀中抱着个精致的小坛子,旁边的翠竹随风飒飒,余劲佟手中拿了一把象牙梳,正在替她重新梳发。
便于两人身后的竹林里,身穿红衣的另一个阮红红晃着手中的竹枝,跳到了余劲佟身侧拿给他看。
秦鹿仔细瞧去,果然看出,余劲佟也早已死去,怨气幻化的身体,载着两坛骨灰,一坛此时在阮红红手中,一坛,被他背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