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看过去,只见陆璘神色黯然,不知想着什么,下一刻,他就起身又去了船头。
回到家中,日头已开始偏西。陆璘在书房中踱步,看着天色,想着施菀从施家村回来的时辰。
她回来是坐那每日早晚往来的渡船,算上脚程,还有一会儿才到。
今日的事,于情于理他都该向她道歉。他也想,如果她与她三叔同意,就带上陆跃去施爷爷坟前赔礼道歉。
但是,陆跃说的那些话,他不知如何解释。
他说了那些话,他们的关系也当着周围几个人暴露,会不会很快这消息就传到县城来?
其实他自然是无所谓,他是知县,没有人敢议论他,就算议论也妨碍不了他什么,可她却不同……要让她不被流言飞语所伤,只能将责任推在他身上,无论是刻薄寡恩还是宠妾灭妻,甚至是有隐疾都行,因为他的种种不是,所以她才主动和离。
她想要怎么向人解释,都由她,他会主动配合。
还有那青楼姑娘的事,他不知道怎么提起来向她解释,告诉她那是陆跃找的,自己没那意思,也没和她们说过一句话。
他还没完全想好怎么说,太阳就要落山,是她到家的时候了。
心里开始着急,但再一想,此时人多眼杂,也许还有人从巷子里路过,说不定她不愿意他去找她。
于是他又等了一会儿,到傍晚来临,天又还没全黑,才从后门出去,一步一步走向雨衫巷。
到她门前,巷子里同样是以往那般静谧。她门前的三棵杏树已经开始泛黄,就快要成熟,一颗一颗挂在枝头。
今夜是月头,弯钩似的一线弦月早早出来,伴着湛亮的金星挂在天边,街旁砖缝草虫里,已有阵阵虫鸣,一只萤火虫带着光亮自墙边飞来,在她门前盘旋。
这一夜似乎是很宁静美好的夏夜。
他暗暗吸了一口气,敲响了她的院门。
没一会儿,她的脚步声传来,在门后问:“是谁?”
陆璘来不及清嗓子,有些涩哑地开口:“是我。”
门后没了声音,他赶紧道:“我为白天的事而来,致沉的事,我替他向你和三叔道歉。”
门开了,施菀站在门口,问他:“他腿上没伤吧?”
陆璘摇头,“没有。”
施菀说道:“三叔家的狗有些凶,爱咬人,所以很早就给他把四颗尖牙钳断了,它咬人也咬不伤。”
陆璘说道:“我代他道歉,他说他其实没看见墓地,是无意的,那样凶狠也只是觉得丢了面子而已,所以才嚣张跋扈,口不择言,他说的那些话都是一时气话,你别放在心上,若是可以,你和你三叔说了,我带他去爷爷坟前磕头赔罪。”
施菀轻轻一笑:“不必了,陆大人说的哪里的话,我爷爷是什么人,怎么受得起二位去磕头?”
陆璘听出她语气中的讽刺,很快道:“我是真心的,再说我也曾是他孙女婿,却从未去祭拜过,无论为不为这件事,我都要去祭拜。”
“真的不用,既然已经没关系了,也没必要了。”
施菀说。
陆璘顿了顿,无奈道:“那……我去向你三叔道歉?今日致沉的得罪之处,还有他口出狂言说的那些话……其实不是那样的,以前是我不好,我……”
“陆大人——”施菀打断了他:“你如果真如你所说,有些歉意,就不要再来找我,不要再提起我们曾经那段关系,我当初的确是鬼迷心窍不自量力找上了你们家,可那信物是你们给的,也没有人和我说其实你们不想娶我进门,我不知道你们问我愿不愿嫁只是客气,不知道你们想要我主动说不嫁,更不知道你还有个王姑娘等着……”
说到这里,她不由湿了眼眶,红着眼看他道:“我只是个乡下来的、没见识的小姑娘,人又蠢笨,不知道察言观色,直到很久之后才发现你好像不喜欢我,才发现自己阻挠了别人的姻缘、降低了别人的门庭,这么多年,我也得到了苦果,我成了京城的笑话,失去了……”
她哽咽一声,继续道:“我失去一切,才回到家乡,我只想好好做个大夫,平静度完余生,从没想过要和你、和你们家再见面,可你却来了……
“陆璘,曾经是我恬不知耻,现在我改过自新了,算我求求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不要再提起以前那些事,我不想和你、和你们扯上一点点的关系,我们各走各路,井水不犯河水,待你升迁便安稳离开这个穷酸地方,我盼你步步高升,娇妻美眷,平安顺遂,从此我们就能永不相见,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