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工匠笑道:“不给您快点做好了能成么?弟兄俩还得回家过年呢。”
游淼嘿嘿笑,他实际上也不怎么在乎这点钱,毕竟从前在京城时花钱都是按两算的,一吊钱,还不够在京城大茶楼里买壶茶喝。人少比人多的好,毕竟人少他就方便盯着,不会被人偷鸡摸狗了去,也不会工匠里头自己人吵起来,更不会偷懒不干活混日子。
李治烽蹲在廊下吃早饭,游淼慢悠悠地喝过茶,两名工匠在沈园里合计,游淼也不管他们,便和李治烽带上准备好的包裹,出门去圈地。
先前没仔细逛,现在开始走了,游淼发现江波山庄大得连他自己都有点怕,极目所望,全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空地,暗道可惜了可惜了,这要是有人来种多好。
九千亩地,就种了这么两百亩,连个零头都不够,年年还得按九千亩给朝廷缴税。虽然这税是从碧雨山庄的账目上开的,父亲想必也不在乎这点钱,但既然自己接手了,说不得明年起,一年就要挖空心思地倒腾出那几百两银供朝廷吸血。
游淼走得脚酸,李治烽便背着他走,两人走过一条早已干涸的水渠,那水渠弯弯绕绕,来自南边的安陆,水居然要向北流,倒也奇怪。
“这里的水干了?”
游淼问。
李治烽答道:“我问了,从安陆村引来的水,现在不流了。”
游淼下地来,躬身抓了点土,在指间分辨颜色,又说:“接点水来。”
李治烽的包袱里准备了个木杯,从皮袋里倒出些水,游淼便融了些泥在水里,发现土质其实还是不错的。
他翻开《齐民要术》,对照农耕一节翻阅,说:“这里不适合种茶,土有点粘了。”
李治烽也不懂他说什么,便这么站着听,游淼说:“再到那边山上去看看。”
两人到了江边,滔滔江水洪流滚滚,连个渡船都没有,两岸比水线高出数十丈,空中悬着一根粗绳,专给人渡江用,游淼忍不住道:“妈的,这也太险了,给谁住呢这是。”
李治烽说:“我背着你过去,别朝下看。”
游淼扒在李治烽背上,李治烽说:“别怕,别看。”
说毕用腰带把两人绑在一起,双手揪着绳索,就这么攀爬过去,到江心处时,游淼仍然忍不住朝下看了一眼,只觉头晕目眩。
江北处的土地和江南又略有不同,这里倒是适合种树,都是好地。
游淼走到尽头,那里立着一块江波山庄的界碑,再朝外走则是通向郭庄的大路,已快被杂草掩住了。对面的地界上却已有人把地种到了山庄范围内,正在烧秸秆,看见游淼二人便马上道:“做什么的!哪里来的?”
游淼心想你这是找死么?还把地种我家里来了,但山庄已百年无人管,也只得算了,以后再慢慢解决他,看那人模样,猜得到应当是郭庄人。
郭庄和安陆以前私下聚众斗殴,死过几个人,两地简直不共戴天。
游淼摆手道:“我是江波山庄的人!”
那农夫直起身,说:“江波山庄?那闹鬼的房子终于有人管了?”
李治烽脸色一沉,游淼却示意不妨,嘿嘿笑道:“我叫游淼,游德川的儿子,正打算过来拾掇拾掇,就在这边住下了,大哥有空帮我捎个信儿,得和你们郭庄做邻居了。”
那人上下打量游淼,说:“你是游少爷?怪不得……”
游淼忽地心中一动,问李治烽:“这里距离郭庄多远?”
农夫却答了话,说:“喏,朝前走五里地就是。”
游淼点点头,小声朝李治烽说:“你回去一趟,把书房里第二个抽屉那个大匣子里装的茶,秤半斤出来,带过来给我。”
李治烽回去了,游淼笑笑,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也不计较他私自越地开荒的事,和那农夫随口扯话闲聊,问他的地平时都种什么,那农夫似乎不太相信,只把他当做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游淼本来就是个少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但既然来了,也就无所谓之前的身份了。
游淼本就机灵,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李治烽没多久便回来了,于是两人便与那农夫循路回郭庄去。
这里已经是流州地界,流州,扬州以长江为界,也就是他们过来的那条索道,流州人性格较硬,吵起架来显得十分火爆无礼,扬州人则骂仗时较为尖酸,一江之隔,两地民风竟是截然不同。
游淼见了郭庄的老村长,送了他一盒茶,那村长甚为惊讶,说:“你爹舍得把你扔到这里来?”
游淼笑道:“哎我自己来的,总待在碧雨山庄也没意思。”
老村长已有六十来岁,闻言就明白了,笑着说:“当年我还见过你娘一面。”
游淼意外道:“是么?”
老村长笑着说:“你和你娘一般的机灵。”
说毕又朝坐在堂上的几个人说:“游少爷来打理山庄了,来日咱们是邻居,也得多走动走动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