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似乎不再是宋祁了。
黑衣锦袍总是显得人贵气,很好地将宋祁那英挺的身姿勾勒出来,发丝黑白交错,还有几缕垂在额前,依旧是半披着的,用银簪簪着,外面还罩着一件披风,低着头,兜帽盖住了半张脸,阴暗得看不清神情。
宋祁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这偌大的城,到哪里都是人,都是高楼。她从白天走向了黑夜,一直走到了城郊,这里静悄悄的,连村庄都没有,大约也没人敢在这地方逗留。
冷风吹着脸,酒气散了些,宋祁寻了处草坡就躺下了,在天上寻着最特别的星星。
像她那样聪明的人,大概会看星象吧,就像供职皇家的钦天监,或许水平还比他们要高一些。
露水很重,但她居然就这么睡过去了,梦里黑白一片,有万蚁爬行的场面,原以为在梦里,可却有切肤之痛,宋祁惊醒,挠了自己的胸口,可发现那蚂蚁并不在自己身上,在心里,是万蚁噬心,宋祁揪住了身下的杂草,手指插进了泥地里,她的表情变得狰狞,身上千刀万剐的痛,没有外力,伤口却一道一道地出现,黑衣只盖得住血色,盖不住那浓重刺鼻的血腥味,脸上也开始有温热的液体下流,不是眼泪,是暗红的血液。她在草地上挣扎着,无论如何摩擦,依旧无法消解疼痛,手臂上也是血,长剑不受控地凝了出来,剑身发出了龙吟,不远处的溪流抛却了秀气,疯狂地拍案,激起了几丈高的浪。宋祁跑向了那条溪流,站在了它的中央,溪流的高度只淹到她的胸口,让她尚有喘息的空间。
寒凉的溪水麻痹了人的触感,疼痛稍有缓解,可血液还在流,血液不像寻常那般随着溪水冲淡流走,反而聚集在宋祁的周边,形成了一个与周围完全不同的血池,一如当年她献祭给青铜剑的场面。
没有人看到这诡异血腥的一幕,没有人打扰,宋祁站在中央出神了,星星滑落虚空之时,宋祁身上也停止了流血,一切都恢复到了正常状态。
宋祁走上岸,她伸手摸了昨夜疼痛的部位,有许多道伤疤出现,没错,仅仅一晚,那伤口就愈合了。
这一身狼狈,宋祁不好直接走在街上,便进了一家酒楼。
宋祁的到来显然让他们意外,管事的首先反应过来,“少主,可需要服侍?”
“备衣服。”
宋祁将整个人都浸在了水池之下,等熬不住了她才出来透口气。
“少主。”一声娇滴滴的声音传来。
“放下衣服,出去。”
宋祁低头看了自己这一身,出现了很多不该出现的伤疤,手背到身后去触摸,疙瘩明显变多,所以是——夺魂吗?
宋祁出水站在镜前,手指抚上了脸上那道伤疤,从面若冠玉到出现瑕疵,一般人都会郁闷一番,可宋祁居然笑了,笑得可怖。
她问了几遍自己要做什么,最后都得到了一个答案——杀人。
她最后停在了公安局门口,风吹落了兜帽,带出了一缕发丝,冷峻的神情表露出来。
那身装扮令站岗的人晃了眼,一时辨不出眼前这“老者”便是他们的宋局。
他拦住了人,问及她的来意,宋祁只略过了他,径直踏入了警局。
“师——”
这声“父”还没喊出口,徒弟就愣住了,他狠狠捏了自己手臂,这居然不是梦。
刑警的本能让这一屋子的人都嗅到了危险气息,他们急忙去喊了林园过来。
最后还是小徒弟硬着头皮开口了,“师父,您这是怎么了?”
“师父?”宋祁念着这句话,转过身来,狭长的眼角满是笑意,可吐出的话却是那样冰冷,“乖徒儿,为师是来杀人的。”
未等徒弟反应,宋祁便卸了他的胳膊,一脚踹向他的肚子,直打得人撞在椅子上,这般剧痛让他脑袋晕乎乎的,至今未弄清楚自己是怎么了。
其他人反应倒快,看她出手,一个个也便准备好了跟她动手,于是这整齐的,放满文件的办公大厅,一下子成为了战场。
寻常的格斗哪里制得住这样的人,他们拿出了警棍,而宋祁,看准了白板边上的教鞭。
繁杂纷乱的剑法,寻常只见到宋祁在办公的时候会使,没想到有一天,这目标是自己人。要是往常,纤细的教鞭哪抵得上粗重的警棍,但在宋祁手里,却有了四两拨千斤的效果。她就像狐狸一样,在这办公厅里来去自如,其他人却是不时被这里面的陈设绊到,短短一刻,这办公厅便不成样子,那些刑警的脸上也多多少少有了被教鞭打出来的红印,即使是白净的女子也不例外。
宋祁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打得手都酸了,可这些人依旧站着,宋祁不禁感慨起没有剑的不好,这是她最大的缺陷,一旦没了剑,她的气力便被卸了一半。
“宋祁!”
“林大局长来了,真是许久没有听到旁人直呼我的名字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看来下手太轻了。”
林园还是低估了她,现下自己已被她擒在手中,她的手指真真切切用了力,按得人喘不过气来,他的脸憋得通红。
“她说我变了,是了,确实变了,变得太乖了,还是现在这样好,肆意妄为,生杀予夺。”
旁人都只敢作出防备的姿势,怕她一个气急,彻底收紧了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