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不卑不亢,嗓音宛如春天乍暖化冻的溪水般明净:“君子六艺,皆有习,唯恐负于孔夫子教诲。”
姜月见笑道:“平日里读什么书?”
青年又道:“战书兵法国策,兼而有之。”
这样说,左右不过那些《孙膑兵法》之流,姜月见不想细问,她那个已经化作死鬼的男人也喜欢读这些书,还不是……也罢,不足为人道也。
太后夸赞了一下,赞的是儿子楚翊:“授得很好。”
得了夸奖的小皇帝,便如同姜月见怀里的尺玉一样得意洋洋地翘起了屁股后头并不存在的尾巴,姜月见感到极其滑稽,又问他:“还有呢?”
小皇帝便又指了指那右边的人,姜月见凝睛看去,是个中年人,人都说“五十少进士”,能登科及第倒也算不得年纪大,只是瞧着稳重老练许多,脸上有些沟壑与褐斑,还是斯文的。
楚翊骄傲地对母后道:“这是鼎甲第三,朕看他博学多闻,老成实在,不善言辞,便让他去了四门学,从助教做起。”
才五岁的小皇帝,姜月见本也没指着他把这事办得有多好,只要不甚离谱,哪怕捅娄子了也不怕,没想到他居然能说出这一番话来,太后着实震惊。又看那钦点的第三名,须发飘飘,为人稳重,还真有几分教书先生的味道,不禁感叹“吾儿尚小,竟有识人之能”。
楚翊自知是哄得太后心花怒放,暗搓搓地朝着叉手而立,垂着眸子不动的男子眨了眨眼睛。
他说的果然很对,母后很高兴这样的安排。
姜月见被他欺瞒了过去,也没发现苗头,沉浸在儿子已经逐渐开始知事挑起重担,很快便能解放他的老母亲的喜悦里,半晌,才将目光转向那一甲殿元:“这么说,就只一人还需议定了?”
楚翊谨慎地犯难:“嗯,朕还没想好。”
姜月见已经很是高兴,缠绕护甲的右手指节摸了摸他的脑袋瓜,笑盈盈地道:“母后替你拿了这个主意吧。”
楚翊如蒙大赦,舒了口气,正盼着母后解围。
刚才授官的时候,他想了好半天都没办法,对朝中的官职又不很熟悉,不留神把打了小抄的册子滚了下去,正好骨碌碌地摊开了一大截,撞进了三名后生的眼睛里,那第二名和第三名都识时务地扭开了眼睛去,好像目盲心瞎,什么也没察觉,正当小皇帝吐了口气要下去拾捡小抄的间隙里,顶头飘过来一道清雅和悦,若含笑意,又有着莫名其妙的亲切的声音——
“陛下要臣帮忙么?”
就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湖底,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推向岸头,说不清道不明什么滋味,楚翊这时候还没缓过神来。
耳朵里又传来母后端正肃穆的沉音:“殿元,抬起头来。”
那角落里,只见一节拔竹孤影,若月照寒江,散发着一股清冷旷远之感,两肩稍宽,然人峻瘦有余,幽姿清澄,便似那雨后的一抹新碧,无端地有几分勾人。
他是那样温顺而安静,仿佛人畜无害的一只尺玉,只敢小心翼翼地收敛着爪子,不敢有丝毫锋芒迹象,姜月见听到他拱起双手执礼:“微臣苏探微,恭请太后玉体金安。”
“哀家安,”姜月见歪了歪身子,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个青年人,“年岁几何?”
他这张脸,和他的气质极为匹配,清润如玉,又颇有些缭绕的冷意,谦逊低调,看着是个务实的人,难怪得了小皇帝青睐,听说是一眼,就点了他为头名。
苏探微把眼睫微垂,似乎畏惧凤威,不敢与她对视一样,虽然下颌往上抬了少许,从姜月见这个角度看去,依然窥不清全貌,只是那两畔如刀裁墨画的鬓角十分明晰,白皙的皮肤更加是个中极品。
年轻人嘛,姜月见想,瞧着才十八。九的样子,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难免有些紧张和小心,怕犯错,这实属正常。
苏探微的嗓音,和他的人一样,又是清澈之中透了点儿冷寂出来:“微臣已年及弱冠。”
话音落地,须臾之后,小皇帝翘起了萝卜腿,正不解母后怎么没了动静时,忽听得母后那幽幽的叹息声传来,“好,很好啊。”
太后连说了两个“好”字,也不知是什么意思。但满太和殿中之人,除了楚翊,个个手心冒汗,屏住了呼吸,周遭落针可闻。
作者有话说:
袅袅,你死鬼男人回来了!
注:架空文,群臣朝觐除特殊情况无需跪礼,只需行叉手礼即可。还有一些细节私设,作者考证不佳,请大家看文就好,不需要过多纠结,能点进来的都是缘分~
最后,开新文啦,仍然是感情流,男主楚狗,为了行文流畅,暂时先用文案上的假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