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良怀里是李孝贤柔软的身躯和体温,香槟金色的长发散发出女人的香味。这个冷如剃刀的话题突然出现在两个人之间,安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用力收了一下手臂,把李孝贤抱紧一些,然后低头在她耳边说:&ldo;不要怕,无论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我。我们不是两个人,我们是一个整体……&rdo;
&ldo;嗯,我一点也不怕,我现在是一生中最勇敢的时候。&rdo;李孝贤笑着点点头说道,&ldo;我知道我们是一个整体,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就有这种感觉。我受过的训练是人不能相信感觉,只有逻辑和利害关系才可以推理出真相,可是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时,那种感觉竟然对了,我好幸福……良,对不起,我在半年前治疗枪伤的时候就发现到了脑癌的晚期……&rdo;
安良的脑海里回忆起几个月前和李孝贤再次见面的那个晚会,那一天晚上近百个女孩子近乎失常地伤感,难道就是这个原因?
&ldo;那时的&lso;天使&rso;都知道吗?&rdo;
&ldo;嗯,这是大事情,我们在第一时间就通知了全部幸存的&lso;天使&rso;……我们从小在训练营里就发现,从来没有一个&lso;天使&rso;活过二十五岁,当时以为她们是执行任务时死的,或者是违反了什么规定被上级处死,后来才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平时我们有病只能在基地医院治疗,直到我在法兰克福受了枪伤,欧洲部的&lso;天使&rso;把我送到民间医院治疗,医生为我做全身扫描时才说出真相。我们脑里的芯片由于长期发射和接收辐射电波,激烈地诱发了癌细胞生长。如果在十六岁植入芯片,能活到二十二岁已经是很走运了,所以我和雪在同期&lso;天使&rso;里是绝无仅有的长寿。&rdo;
安良急促地问道:&ldo;全部&lso;天使&rso;都会死?不可能,一定有办法治疗的。&rdo;
&ldo;良,我知道你是善良的人,你不愿意我死,也不愿意任何一个&lso;天使&rso;死去,不过你还是要耐心点听我讲完。我在半年前发现时已经是晚期,脑癌没有治愈的案例,晚期手术的存活率只有两个月,也就是说就算我现在做手术,我最多只能再活两个月。事实上我脑里面的肿瘤太大、太深入,已经没有医生敢为我做手术……可是其他年轻的&lso;天使&rso;不同,她们比我和雪年轻,植入芯片的时间短,肿瘤就会更小,甚至还没有恶化。所以她们大多会通过手术取出芯片和切除肿瘤,以后都不会有脑癌的威胁。&rdo;
安良的确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这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感觉到真正的爱,他愿意用自己拥有的一切去换李孝贤留下来。他喃喃地说着,手忙脚乱地拿起手机:&ldo;美国科技这么发达,一定有办法的。你……你上网查一下治脑癌的专家,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专家,我有朋友是脑科专家,你看我有他的电话号码……有他的电话号码,他人很好,很专业,一定可以把你救回来……&rdo;
李孝贤在他怀里一翻身,把安良压在床上,双手缠着安良的脖子说:&ldo;好了好了,这些&lso;天使&rso;都试过,我很了解脑癌的前因后果,良……你会把最后的尊严留给我吧?&rdo;
人无权决定自己出生,至少有权决定自己死亡,在生命的尊严面前安良沉重得不能动弹。
&ldo;真的没救了吗?有什么办法要是你一个人做不到,我们可以一起去试试,比如什么地方的专家啊,什么新药新方法?&rdo;
李孝贤贴着安良的脸,亲着他的鼻子眼睛说:&ldo;良,只要有一丝机会我们都会去试,我们是&lso;天使&rso;,我们不只有一个人。可是对于晚期脑癌,根本无法治疗,这是我的生命啊,我已经尽了一切努力……良,你知道吗?我真的用尽了一切办法,我甚至和英国开发最新脑癌基因药的科学家谈过,但是仍然无法控制肿瘤扩散……所以我选择了抓紧一分一秒和你在一起。&rdo;
安良一手扶着李孝贤,一手在打电话,还一边对李孝贤说:&ldo;不要放弃,会有办法的……&rdo;
&ldo;s!s!&rdo;李孝贤抢过安良的电话,她撑起身体俯视着安良,温柔地说,&ldo;我们是&lso;天使&rso;,我们都办不到的事,不是你一个电话可以办到的。有机会康复的&lso;天使&rso;都会得到治疗,她们会好好儿地活着,可是我太晚了。现在世界上任何脑癌治疗都是无效的,所谓的新药只不过是让成活率延长一些而不是治愈,任何脑癌治疗都要卧床服药,做开颅手术和化疗,最后结果就是把生命延续出被糟蹋得像烂泥一样的两个月。我不想剃光了头全身插满液管电线在病床上可怜地和你告别,我想像个普通人那样留在你身边度过我生命中最后的日子,我想你看到我的最后一眼……我还漂亮……&rdo;
李孝贤的大眼睛失神地看着安良的嘴巴,两滴泪水滑落到安良下巴上的方形小胡子上。安良觉得她看东西的聚焦点有些不对劲,伸手在李孝贤的眼睛前轻轻扫了几下,李孝贤的视线毫无变化,安良这时真的感觉到恐惧就在眼前。这是脑癌最后阶段的症状,肿瘤压迫视觉神经引起失明。
安良直直地瞪着李孝贤看了很久,李孝贤的视线一直无法和安良对视。安良脑袋里一阵空白,额头发麻地热着,恨不得眼睛盲掉的是自己。他扶李孝贤躺在床上说:&ldo;我明白你的心情。其实事情没有那么严重,一般没得治的病都会有些奇迹,你不想去治的话奇迹就会降临,我们都要相信上帝的安排啊……啊嗯,我有点事,现在先出去一下。你不要乱想,好好儿休息,我六点前就回来……&rdo;
李孝贤乖乖地点点头,然后目送着安良走出房间。安良走到房门前把门拉开又关上,可是人依然站在房间里。他看到李孝贤的微笑和目光看着自己走到门旁边,当门关上后视线就停在那里,好一会儿才从床头柜摸出一本相册紧紧地抱在怀里,然后又打开相册慢慢地抚摸起来。那是他们环球旅行时的相片,里面有荒漠上的朝阳,海岸旁的暴风,每一张相片里都有一对情侣紧紧地靠在一起。她低下头用脸对着相册,可是眼睛的焦点很明显不在相册上,安良这时百分百地肯定她看不到东西。
安良的视线模糊了,狠狠地咬着牙忍住一切声音。他知道李孝贤不想让自己知道身体上承受的痛苦,不想任何人因此而不快乐,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已经失明,哪怕只是多一天,多一个小时。对于一个生命在倒数的人,争取多一个小时的美丽就是生命的全部意义。
安良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拉开门轻声说:&ldo;小贤,我回来拿钥匙……&rdo;他走到床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放在桌上再拿起来,然后轻轻拥抱着李孝贤说:&ldo;我很快回来,很快……你睡觉吧,不要到远处去。&rdo;
走出公寓大楼的安良并没有地方可去,他坐上自己的悍马吉普车,在里面打开电脑,不断查找关于脑癌的资料,同时打电话给所有脑外科专家风水客户。安良的风水客户都是社会上的专家级人物和成功人士,他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可是每个医学专家都告诉他,当脑癌到了晕厥和失明的地步,做什么手术都没有证据支持能让病人活过两个月,而且不保证病人比手术前减轻痛苦和活得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