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平脑子里一时是空白的,做梦似的叫了一声“三哥”,也不知喊没喊出声。
他眼前闪过幻影,依稀听见了二十年前菱阳河畔的水声,忘了自己在哪。
周楹拂袖一弹,奚平天灵盖好像被人敲开灌了一瓢凉水,从头顶一路凉到尾巴骨。
逡巡在周围的幻雾散开,他看清了眼前人,也看清了周遭景——离他最近的一块镜面上,一个秃头熟人正不知第多少次纠缠在自己命运的死循环里,心无旁骛,一眼都没往外看。
奚平激灵一下,来不及想别的,一把将自己飞散的神智拉扯回来“是先帝从无渡海底捞走的那颗?能挡住蝉蜕吗?”
“当然不能,心魔本人不还是你亲自炸死的?”周楹一挑眉,“怎么还没清醒?”
奚平“什……”
只听一声飓风般的呼啸,搜魂的蝉蜕神识将破碎的清净道心撞开,扫荡了周楹摇摇欲坠的灵台,直逼过来。
奚平猝然回头,见这所谓“心魔种”听着挺神秘,其实根本就是一层薄如蝉翼的琉璃!
当年无渡海底那心魔就是被半仙筑基时炸开的灵台崩碎的,心魔种还能高明到哪去?蝉蜕喘口大气就能灰飞烟灭。
他俩仿佛是狂风骤雨中藏在纸灯笼里的两只小虫,心魔种那聊胜于无的屏障什么都挡不住,奚平几乎感觉到剑气直抵他眉心,睁不开眼。
他一时也不知道心魔种是不是已经碎了,本能地一跃而起,挡在周楹前,指尖透明的琴弦一闪,准备螳臂当车,又狼狈又笨拙。
然而预想中千刀万剐的剧痛却没落在他身上,心魔种那无数镜子反射了剑光,原本雾气蒙蒙的“镜面”全干净了,上面飞掠过无数场景周楹放问天回玄隐、周楹十几年前就开始与瞎狼王勾结、陆吾潜伏进北历……
奚平后背僵得棺材板一样,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心魔种的棱镜面上反射的图景,应该是周楹神识钻进来之前的遗留的投影。这会儿那搜魂的蝉蜕高手就像刚走进暗处,光源有限,看到了显影的镜子,老远一照面蒙住了。
但镜影和真实的神识肯定不一样,对方一旦察觉到不对,立刻就能逮住他俩。
奚平飞快地问道“三哥,你是利用清净道把这东西收了吗,心魔种收服以后有什么神通?”
周楹道“对于这颗心魔种来说,我如心魔本人。”
奚平听完这“狂言”,头都大了一圈——那心魔本人就是个靠嘴混日子的废物,只能在无渡海底当饲料。
像那玩意能有什么出息!
他挣扎着,仍对“三哥靠谱”这事抱着一线侥幸“那你能控制心魔种的镜面上反射什么吗?能设法胡编乱造些‘记忆’骗过去吗?”
“编是可以编,骗过去是不可能的,”周楹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搜魂者蝉蜕,我猜很可能是昆仑掌门。翻完我前世今生不过瞬息,以你修为,现在也只是勉强能跟上画面,我一个小小筑基,编的速度不可能跟上他翻。他自己翻还没什么,我一动手搀和,人家立刻能察觉出不对,你嫌死得不够快么,快别自作聪明了。”
奚平崩溃道“清净道里想不起风凉话可把您憋坏了是吗?你到底有没有后招!”
“稍安勿躁。”周楹说着皱起眉,“你现在怎么这么放肆?”
奚平“……”
他神识特殊,碎了也不一定会死,可周楹那没溜的混蛋道心已碎,身体还不知能撑几息,只剩这一点神识了!
“我给你跪下了亲哥,你筑基收服心魔种是最近不久的事,他马上就能翻到这段,到时候我们还玩什么……”
然而这时,心魔种的镜面上忽然闪过支修和周楹商量出使北历一事的场景。
奚平此时的灵感已经紧绷到极致,一眼扫过去立刻捕捉到了那画面不对他们商量北历之行时,飞琼峰上的小木屋里只有三人在场,连奚悦都在隔壁躺着。可此时心魔种镜面上,那小屋里人只有三位,地上的人影却绝不止三人份。
更离奇的是,其他场景一闪就过去了,搜魂的人翻到这宛如见鬼的一幕,速度却突然慢了下来。
奚平提心吊胆,不知道这是怎么个情况,询问的眼神投向周楹。
“别看,不是我,我说了,我跟不上蝉蜕的搜魂速度,不敢他眼皮底下乱动手脚。”
“那这是……”
“传说心魔种有九千面,凡有灵,都能在其中照见自己。”周楹轻声说道,“自然也能照见这位搜魂的高手。”
话音刚落,奚平就听见一声轻响,他以为哪碎了,心差点梗住。一抬头,却发现原本比纸片还薄的心魔种上浮起雾,那雾气似乎在不动声色地吸着搜魂蝉蜕的灵气,冻冰似的发出“喀嚓”的细响,心魔种的壳竟渐渐厚实起来,蝉蜕剑修那让人如芒在背的威压瞬间轻了许多。
与此同时,随着搜魂人“探查”,心魔种表面棱镜上映出的画面也越来越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