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要坐火车回家,不知道是兴奋激动还是什么情绪交织,苏茵罕见地失眠了,直到后半夜才睡着,一大早打着哈欠起床收拾,准备出发去火车站。
吴婶给两人包里塞了不少吃的:“煮了几个鸡蛋,做了十张饼子,你们路上拿着吃。”
钱静芳也将买的糕点装进油纸袋子里给儿子拿着:“路上注意安全,火车上人多嘴杂,护好茵茵,凡事提高警惕啊。”
顾承安点头应下:“放心,妈。”
“还有,虽说茵茵家里没人,你对人姨奶奶就当亲奶奶看,在她娘家人面前好好表现。”话是这么说,钱静芳其实知道儿子的本事,他要是欢喜了,能嘴甜得哄得任何人高兴。
苏茵再次来到京市火车站,看着由北向南的火车驶进站台,上面写着j省到h省,京市和苏茵老家都是途中经过的站点。
顾承安手里拎着两个行李袋,走在前方仿佛披荆斩棘,在外头不能拉手,得注意男女大防,便让苏茵拽着自己的军大衣,为她开路。
三天两夜的火车,这回因为买票买得太晚,火车班次也少,只买到硬座票。
顾承安让苏茵坐到靠窗位置,自己将行李放好,又去接了一军用水壶的热水,坐到她身边。
当绿皮火车再次摇晃起来,伴着哐当哐当的熟悉声响,苏茵看着窗外白雪未消,仍然银装素裹的世界,想起一年半以前也是坐着这趟火车来到京市。
一个人来的,如今却带了一个人回去。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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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茵姨奶奶姓何,单字梅。
老太太今年六十八,身子骨倒挺硬朗,下地搞活都有劲儿,只队里照顾她,把她家里列为五保户,每年有补贴救济粮。
五保户判定一般都是家中没有劳动力,只剩孤寡老人的,没有能力干活挣工分,由大队集体劳动种粮养着。
老太太也不是白吃白拿的,因为手艺好,针线活出众,经常帮队里人做衣裳,也算弥补工分。
就是现在年纪大了,眼神越发不好使。
“小月,你茵茵姐和她男人要到了,饭煮上没?”
“煮上了。”小月探出头来,今儿要见表姐和表姐夫,奶奶说了不能给表姐丢脸,得给她撑起娘家人的脸面,两人都拿出了过年才穿的新衣裳。
不仅是衣裳,家里今儿还煮得粗粮混细粮,一把玉米面两把高粱面,味道好极了,比粗粮好吃不少。
玉米面软和,不剌嗓子,小月闻着香喷喷的味道,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一星期前,苏茵去邮局往大队办公室那台摇把子电话打去,托人通知了姨奶奶,告诉了她自己要带结婚对象回来的消息。
姨奶奶这就准备上了。
姨奶奶家的烟囱冒着滚滚青烟,绵绵不绝飘荡四散,白茫茫的烟气顺着风飘远,飘到田间地头,队里组织了一群劳力正忙着挖水渠,为开春后种地做准备。
苏茵三叔
苏建设和三婶冯春秀也在其中。
两人一向是爱偷奸耍滑,磨洋工的,可自打上回顾承安托齐方明查出他们偷盗大队的磷肥拿去黑市卖钱,将这事儿揭发给大队,两人便遭了罪。
被拉去批斗一番,又变卖了家里为数不多的大件——缝纫机,赔给大队。
那缝纫机还是当初从苏茵爷爷手里坑来的。
就这么着,两人在队里很是夹着尾巴做人了一年多,加上惩罚还没完,后面三年,二人被分配的都是最苦最累的活,工分还只折算一半。
别人干好活算十个工分,他们最多算五个,当然了,这两口子根本没那个本事,一天能干七个工分的活就算烧高香了,再一折算就到手三个工分,因此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以前还能粗粮细粮掺着吃,现在粗粮都不够吃了,细粮更是一点儿没有。
日子越是难过,这人哪就越是怨恨。
这不,听着旁边干活的队里人提起去京市的侄女,苏建设便气不打一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