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错觉,屋里的确有人,一个白发白袍的青年手里抱着一团事物,清冷的看着他。苏雪霁不知道他来多久了?有没有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但是那又如何?两个男人互相打量、评估,苏雪霁自在坦然的抹去面颊的泪痕,赤着脚起身与人对视。他记得金金告诉过他,她那大师兄天生一头白发……他隐藏了惊疑的眼神,向前一步,手中微微颤抖,难道是他的金金要回来了?「大师兄?」冬白微微垂下眼睫。「师妹向你提过我?」「金金说师兄对她有求必应,从小疼她到大,你就像她的守护神那样。」提到妻子,苏雪霁话语中微微颤抖,多了几分人气。冬白没有回应苏雪霁的话,只将怀中的襁褓放到长榻上,「我把你的儿子送来了。」襁褓中玉雪可爱的婴儿睡得酣甜,丝毫不受大人讲话打扰。「金金呢?她为什么不来?」他由生到死,再由死到生,早已不是一年前青涩的苏雪霁,但是只要攸关到儿金金的一星半点,他就又回到当年那个少年。冬白用无情无绪的语调慢慢的说道:「她用她的本体救你一命,但是,那株灵草就是她,你活,她就死了。」苏雪霁如遭雷殛,心中仅存的一线希冀骤然断裂,如琴弦绷断,割得他一颗心鲜血淋漓,痛不欲生。「那么让我死,换她回来!」冬白终于正视苏雪霁。「为了救你这凡人她元神俱灭,却因为腹中怀了文曲星君投胎的胎儿,算是救了她一命。」世界由无底深渊般的墨黑到看见一丝曙光,心情转换不过就在言语之间,说一语能定人生死,苏雪霁今日是体会到了。原先只打算悄悄把孩子放下就走,如今捅破了窗纸,冬白也不瞒他了。「师尊为了保全这孩子耗费五百年的修为,小师妹本就是下凡来历劫的,功德圆满便能回去,可她选择了把你救活,坏了自己那点根基,谁都救不了她。」把话说死,不让这凡人心存任何希冀,即便所有的同门师弟已经尽其所能的拿出修为保住金金那点元神,但是谁也不敢保证她有无苏醒再生成意识的可能,更何况寿命短促的凡人,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等到他心里想要的那个人,何必给他不切实际的希望?苏雪霁顿觉眼前一黑,全身力气一下被抽光,失魂落魄都不足以形容他椎心刺骨的疼痛,他直愣愣的站在那里,宛如一尊没有生命的木偶。*家里忽然多了个瓷娃娃般的婴儿,会哭会笑会闹简直忙坏毛嬷嬷了,她征得苏雪霁同意,给思思请了两个奶妈,是的,孩子有了小名,就叫思思,思念谁?不言可喻。至于孩子是怎么来的,就连资深的毛嬷嬷都没敢问。即便请了两个奶娘,思思身边琐碎的事情,譬如喂奶、换尿布、哄睡都是苏雪霁亲力亲为,只是一个大男人身边带着个奶娃,谈何容易?随着思思一月变一个样的长法,苏雪霁发现孩子的眼睛像极了金金,五官吗?像他。他过起了父兼母职的生活,遇到孩子身体不舒服,闹着要爹娘,十分难缠的时候,忙得抽不开身的苏雪霁干脆把孩子背着去了内阁处理政务。这一背,又得了个带子郎君的称号,尤其善感的闺阁千金,纷纷透过各种关系表达不介意当思思的继母,眼睛雪亮的姑娘都看得出来,要是能嫁给这样的男人,只要他能爱上你,倍受宠爱和荣华富贵都是信手拈来的小事。苏雪霁只说今生已无意娶妻,也不想浪费那些姑娘的青春年华,客客气气的打碎姑娘们的绮思梦想,不留半点余地。思思五岁的时候,他已经是内阁大学士,除了辅助君上,又兼辅导太子,苏雪霁第一次见到太子的时候才发现,当今太子竟是当年他和金金进京时,在夏江驿站遇到的那位贵人。太子也记得这件陈年往事,他笑道:「孤等了苏卿多年,你终于来到能与孤平起平坐的地方了,我父皇果然没有看走眼!」这时候的苏雪霁已经二十七岁。翌年,平德帝薨逝,太子登基,改国号为顺嘉,苏雪霁因为有从龙之功,顺嘉帝想着要把盛国公府的爵位给他,苏雪霁却道:「微臣姓苏不姓盛。」顺嘉帝思前想后。「要不朕把公主指给你,让你变成朕的家人。」「陛下如要臣尚公主,臣宁可告老还乡!」顺嘉帝被他气笑。「那不如赏你美人无数?金银财宝?」「微臣的宅子太小,下人够多了。」够狠,把君上赏赐的美人当下人使唤。「你没想过娶妻一事?」快要迈入三十的老男人,家里连个暖被窝的女人也没有,听说就一个老嬷嬷管着府邸,实在不像话!